艺圃,这个大隐于市的雅致小园一直是我私藏于心的秘密花园,从不肯轻易告诉别人,为的是能让它在喧嚣的尘世中永保那份宁静,但是前不久刷到的短视屏却让我破防了。因为艺圃一处满墙的蔷薇花,繁花簇锦,令很多人前来拍照打卡。艺圃,看来是藏不住了。
艺圃,其实一直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它已经很低调了。园子位于古城中心居民区内,周边都是上百年的老宅,街区内没有正经的道路可以通行,只有窄窄的小巷,七拐八拐,只可容自行车勉强通过,就算跟着导航也极易迷路,而且也没有明显的指示牌,这两年才有“活雷锋”在小巷墙上手绘了一个指示箭头。再说名字,也不会让人联想到著名景点,更像是一处苗圃之类的地方。而且,就算是走到门口,因为很不起眼,与周边建筑融为一体,也可能一滑而过。
艺圃成为我的私藏园林,只缘30年前的一次偶然邂逅。那时我还在读小学,正值暑假,有一天和邻居几个小朋友在家附近四处游逛,捉迷藏。我们躲来躲去,突然,小伙伴发现有一处老宅的大门正开着,门口也无人值守,我们便溜了进去,接着于我而言,就是打开了新天地。记得我事后回家向父母描述,就是“太好玩了,那边简直是仙境啊”。当时年少懵懂,书读的也不多,用仙境来形容,应该是我能想到形容词的天花板了。

当时的艺圃也是正式对外开放的,只是因为地处小巷,那时也没有网络微信等宣传,外地游客知道的并不多,所以游人罕至,只有周边居民,都是熟悉的老面孔,有时进进出出,打个招呼,并不需要买票,我们这些小屁孩就更加没人来管了,所以就能自由进出。
为什么说进去之后我会觉得恍如仙境呢?当然,今天游客再进去,可能不一定会有这样的感受了,因为园子的入口改了。当初的园子入口是在西门,而现在是在东门(东门其实是正经入口,但近几年才开放的,可能是因为拆迁问题)。当年我和小伙伴从西门溜进去,记得穿过一处厅堂,(后来知道,这组建筑叫“芹庐”,是当年主人的书斋)出来之后直接面对一个横向布局的水院(后来知道,这处园中园名叫“浴鸥”),院中一条小溪横穿而过,小溪两侧,湖石假山,高低错落;溪水上,石板平桥,紧贴水面,枯藤老树,临水而植。背景是爬满绿藤的高高白墙,如同一块白色的画布让植物攀缘其上,自由点染。墙上蜿蜒缠绕着挂满绿叶的爬山虎,紫藤,偶尔几丛红红的凌霄花从墙上的花格漏窗中挑进来,随风摇曳。跨过溪水中的汀步,顺着山石,沿墙拾阶而上,又窄又陡,略带险峻之余,让人感受到了登高的乐趣。方寸之间,自有山水天地。小孩都喜欢水,又喜欢爬山涉险,当年我一定是太喜欢这种小溪流水,爬上落下的感觉了,才会迷上它。最后小溪通过一个月洞门流向远处,藏了起来,给人意犹未尽的感觉。
顺着小桥,穿过月洞门,出了这个园中园,才是到了艺圃真正的主景区。中心是个偌大的水面,四周亭台廊榭,山石假山,所有东西都被压缩在四周,只为留出中间最大的湖面,好一个留白。这些都是我当年最直接的印象,对我心灵触动极大,第一次真真感受到了园林空间的美,现在想来,美妙的空间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无关乎年龄。也许这是对我建筑园林审美的启蒙教育吧。
后来我便经常来这边玩,有时也和父母一起来,有时间细细地品味它的美,享受它的静。漫步于回廊之间,听流水潺潺,观鱼儿戏水,感受着四季变换带来的不同景致。春天,满园花开,香气袭人;夏日,绿荫蔽日,凉风习习;秋至,落叶纷飞,金黄满地;冬临,白雪覆盖,静谧幽远。无论何时,艺圃总能以其独有的魅力,让人沉醉其中。
而我最喜欢的是坐在临湖的“延光阁”中喝茶,尤其是冬天的午后,阳关洒进室内,桌子还是老式的八仙桌,茶是碧螺春或是炒青,茶香氤氲,透过打开的斑驳的红色窗扉,迅速弥漫了整座园子。临窗俯首,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太阳的光辉,抬头远望,是湖对岸山石假山以及平卧在湖面的石板桥。那时候,园子里永远没有几个人,来的都是几位老茶客,熟面孔。他们一般自己带些瓜子水果,边吃边聊,一天就过去了,有时还会看到一两个小学生,他们趴在八仙桌上写作业,妈妈在边上织着毛衣,顺便督促他几句。以至后来,说到喝茶,尽管各种茶室遍地开花,但我最想去的还是艺圃。
多年后,我已经去了外地工作学习,但如有机会,还会走到艺圃附近,走过那些记忆中的方砖小巷,穿行在狭仄的白墙黛瓦之间,我会特意路过它,在门口站立,但又不愿进去,也不需要再进去,因为用不着进门,就能感受到它独有的静默与沧桑,那些熟悉的斑驳雕花门楼和窗棂,熏得发黄发黑的墙壁,扑面而来的幽幽木香,静谧安详的水面,默默矗立的湖石假山,无不浸润着回忆和梦想。
在我看来,艺圃,如想爆红,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因为一片蔷薇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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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