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满犯七出之条(一)不孝和无子

王熙凤是《红楼梦》中最为张扬的人物,作为荣国府的当家奶奶。金陵十二钗中,她好比一枝独秀,傲视其他诸钗。

然而,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凤姐儿并未能逃脱悲剧命运,她的命运判词中赫然写道: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一从二令三人木”该如何解释?甲戌本中留有脂砚斋红批:拆字法。

作者用拆字法暗喻玄机,读者就要把拆出来的字还原回去,才能理解作者真意。很容易可以看出,“人”“木”二字是由“休”字拆开得到的。由此,王熙凤最终会被贾琏休妻。

可是翻遍前八十回文字,明面上仿佛并没有王熙凤被休的情节。青溪认为,《红楼梦》前八十回已经是完璧,不仅把所有的故事都讲完整了,还再三再四地重复了几遍。

王熙凤被休欺究竟是如何体现的呢?这就要考验我们对细节的把握以及对全书情节的理解了。

古代男性休妻的标准有“七出之条”,指的是:

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窃盗。

凤姐儿被休的命运,原著前八十回中用了多处伏笔,我们看看“七出之条”她犯了几条。

第一条:不顺父母。

王熙凤对贾母王夫人的孝敬,那是不用说的,她在这两个人面前,极力讨好。贾母对她很是喜欢,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而王夫人对她也非常信任,所以才把荣国府内务交给她打理。

但是,王熙凤对自己的亲婆婆邢夫人是什么态度呢?来看原著以下几个情节:

第六十五回,兴儿在尤二姐面前说王熙凤:

“……如今连她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她,说她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

第七十一回,“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中,贾母庆祝生日,王熙凤为了维护尤氏的面子,绑了两个婆子,其中有一位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亲家。邢夫人对此大为不悦,特意当中给凤姐来了个下不来台,原文写道:

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毕,上车去了。

邢夫人身为凤姐的婆婆,当众自降身份给凤姐道歉,这已经是打脸王熙凤。邢夫人又绵里藏针地指出她做事不当,在贾母生日当天处罚下人,这分明是存心给贾母添堵。这个罪名更是让王熙凤承受不起。

凤姐当时的反应是,“又羞又气,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脸紫涨。”

真是一物降一物,凤姐何等嚣张跋扈、肆意妄行,可是邢夫人只几句话,立刻置她于尴尬之地,给她扣上了不孝的帽子。凤姐你对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婆婆不孝也就罢了,我忍了,可是你不该对老太太不孝。

贾母是贾府的最高权威,凤姐想尽千方百计巴结都只嫌不够。邢夫人如今公开给她扣上一个不孝敬贾母的罪名,她如何担得起。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邢夫人既然已经对凤姐宣战,便不那么容易偃旗息鼓,毕竟她是婆婆,在古代这个身份可是张王牌。

第七十三回“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中,迎春的奶娘带头赌钱,被供了出来,邢夫人对迎春不满。批评了迎春之后,立即将矛头指向贾琏凤姐,她说道:

“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嫂,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统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邢夫人正在借机数落王熙凤,她竟然就追着跑过来给邢夫人请安了。可是邢夫人此时却仍然余怒未消,根本不买她的账,原文如下:

人回:“琏二奶奶来了。”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命人出去说:“请他自去养病,我这里不用他伺候。”

邢夫人回绝凤姐的请安是她的权利,这又是对凤姐重重地一击。只要一天邢夫人不原谅凤姐,凤姐就要背负着“不孝”的罪名。

一从二令三人木,凤姐满犯七出之条,婆婆坐实她不孝罪名,这是被休前兆

这正是休妻“七出之条”中的第一条:不顺父母。因此,凤姐最终被休,不仅是贾琏一人的主意,邢夫人必然是推波助澜之人。

第二条:无子

这一条是很明显的,用不着过多解释。贾琏凤姐膝下仅有巧姐一个女孩儿。后来凤姐又怀了身孕,但是没能保住。原著对此有两处描述:

第五十五回,“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

……

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复添了下红之症。他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王夫人只令他好生服药调养,不令他操心。他自己也怕成了大症,遗笑于人,便想偷空调养,恨不得一时复旧如常。”

凤姐病得不轻,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病,病情严重的话,将会影响生育。

这一回的简略交待,正是为下文伏笔,凤姐儿的病情非但没能如她所愿地恢复健康,最终还是恶化了。

剧情发展到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宝玉瞒脏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老太妃安葬在孝慈县,荣国府女眷几乎全体出动,凤姐在家养病。这期间爆发了偷盗案,凤姐此时仍不能看破,依旧在张罗严惩嫌疑人,此时平儿劝道:

“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

平儿不愧是凤姐的心腹,最了解凤姐也就更能戳中她的痛点。

古代有句话,叫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凤姐不能产育男孩儿,把她和贾琏都置于最大的不孝之罪,这让二人都承受着不同的思想压力。

贾琏于是有了二心,以前他还只是偷偷摸摸地寻求刺激,现在他真正动了心思,要娶二房。不是纳妾,是娶妻!

到了第六十四回,浪荡子贾琏终于上演了“情遗九龙珮”的戏码,在贾敬葬礼期间,寻到了他满意的二房之妻——尤二姐。

在贾琏求娶尤二姐之前,作者有一段关于凤姐病情的描述。这一次是以宝玉询问病情,凤姐自己来讲的,原文如下:

宝玉笑道:“多谢姐姐记挂。我也因今日没事,又见姐姐这两日没往那府里去,不知身上可大愈否,所以回来看视看视。”凤姐道:“左右也不过是这样,三日好两日不好的……总不得心静一会儿,别说想病好,求其不添,也就罢了。”

原著中前期已经做过铺垫,凤姐对自己的病情是避讳不谈的。这次贾宝玉问起来,她说得也是轻描淡写。凤姐自述病情,肯定是会弱化其严重性,即便如此,仍旧是“三日好两日不好的”,这就意味着一直没好。

鉴于凤姐这种身体状况,贾琏才有了娶二房的正当理由,因为凤姐已经符合了“七出之条”中的“无子”。

于是,后面便发展出了贾琏求娶尤二姐,贾蓉自告奋勇给叔叔保媒并出谋划策的情节。原文如下:

贾琏听到这里,心花都开了,那里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一味呆笑而已。贾蓉又想了一想,笑道:“叔叔若有胆量,依我的主意管保无妨,不过多花上几个钱。”贾琏忙道:“有何主意,快些说来,我没有不依的。”

贾蓉道:“叔叔回家,一点声色也别露,等我回明了我父亲,向我老娘说妥,然后在咱们府后方近左右买上一所房子及应用家伙,再拨两窝子家人过去伏侍。择了日子,人不知鬼不觉娶了过去,嘱咐家人不许走漏风声。

婶子在里面住着,深宅大院,那里就得知道了。叔叔两下里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即或闹出来,不过挨上老爷一顿骂。叔叔只说婶子总不生育,原是为子嗣起见,所以私自在外面作成此事。就是婶子,见生米做成熟饭,也只得罢了。再求一求老太太,没有不完的事。”

因为王熙凤无法产子,贾琏心安理得地在外面安了另外一个家,第六十五回标题中直接写道,“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贾二舍”是对贾琏的称呼,点明他有了两个家。文字表面如此表达,却是为了写明尤二姐的身份,她是贾琏在外面“明媒正娶”的妻,绝非是妾。

结语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熙凤不能为贾琏延续香火,也是不孝的一种。如果邢夫人用这点来攻击凤姐,让贾琏休妻,任凭凤姐再强悍,也是个无解的难题。

思考

王熙凤一手遮天、飞扬跋扈,仅凭以上两条或许不足以休妻,她还犯有哪些七出之条,被休的故事又如何上演呢?后文继续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