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24 17:20·大成国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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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法研究的漫漫历史长河中,甲骨文研究的发端,当归于董作宾先生。彼时,董先生从 “大龟四版” 这一珍贵的考古发现中获得灵感启示,敏锐地察觉到甲骨文研究领域呈现出不断拓展的态势。它不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文字学与古史学范畴,而是逐渐向更为广阔的考古学领域延伸。

董作宾先生对甲骨文字的研究细致入微,他精心归纳出十类研究项目,而其中第十类便是独具魅力的书法研究。为了深入剖析甲骨文的发展脉络,服务于断代研究的需要,董先生以其卓越的洞察力,将甲骨书法匠心独运地划分为五期,分别为雄伟、谨饬、颓靡、劲峭、严谨。(见《殷商甲骨文拓片精选集》)

甲骨文字的结构独树一帜,自成独立体系。究其缘由,乃是因为甲骨的面积大小各异,这便使得在分行布白之时,自然形成了一种错落有致的美感。字的长短大小,看似并无严格的规范约束,然而其疏密安排却精妙绝伦,恰到好处。正是这种浑然天成的古趣,使得人们在把玩品味之时,犹如品味一杯香茗,回味无穷。

纵观不同历史时期,甲骨文呈现出风格各异的结构特点,但总体而言,对称平衡、形态端庄是其主要风貌。尽管某些局部略有倾斜之态,但依然无损其肃穆典重的独特气质,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沉稳而不失庄重。

甲骨文字以象形为主体特征,可谓 “既是字又是画”,这无疑为 “书画同源” 这一古老学说提供了有力的实证。

它巧妙地凭借所描绘对象的特点,经过艺术的精心加工,将对象的特征进行高度概括与刻画,从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殷商文字。这种独特的形式美,充分展现了均衡式的审美标准,在活泼之中洋溢着生气,达到了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自由艺术境界,让古老的东方书契艺术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甲骨文字的字距参差而富有别致之美,行距疏宕且韵味悠长。初看之下,仿佛毫无规律可循,但实则是在看似无序之中巧妙地蕴含着规则。这种参错自由、不受拘束的布局方式,别开生面,自辟蹊径,创造出一种崭新而美观的艺术效果,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书契艺术的独特魅力,不禁让人对殷代卜人高超的书法造诣肃然起敬。

汉字之美,主要体现在由字形、线条和点画所构成的鲜明形象之中。其形态或繁或简,演变之中能自然而然地引发人们深刻的美感体验,这无疑是中国书法的一大显著特点。而甲骨文书法艺术,亦有着自身不容忽视的独特之处。那么,如何精准地把握这些特点,使其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呢?这无疑是甲骨文书写的基本要求与核心关键。

从契刻的技法角度来看,通过冲刀完成的甲骨文字,其刀笔风格似乎无一不尖锐锋利,呈现出秀劲瘦硬且富有力量感的独特风貌。若仔细观察甲骨拓片与实物,不难发现刀笔起笔之处带有尖形,但并非那种锋芒毕露的尖利;收笔之处多为尖形,然而并非过于锐利。笔画中部,下刀力度略重,因而相较于起笔与收笔,显得更为粗大一些。

其转笔之处衔接自然,浑然天成,宛如天衣无缝,巧夺天工。那么,当我们以笔代刀进行甲骨文书写时,是否也应当努力表现出这种冲刀的独特韵味呢?

窃以为,无论书写长线条、短线条还是点画,笔笔中锋乃是甲骨文书法应当共同遵循的根本法则。只有遵循这一法则,用心揣摩、勤加练习,才能使笔下的甲骨文流露出跌宕起伏的风韵,而并非仅仅追求笔画硬如铁线,更要在瘦劲之中寻觅其遒劲有力的内涵。

唯有明白此中真谛,方能掌握甲骨文书写的诀窍,精准地表达出冲刀的独特味道,淋漓尽致地写出甲骨文的神韵。此中滋味,想必只有亲身实践、深入其中的人才能真正领悟。倘若笔下的甲骨文笔画皆如枯枝杈桠,恰似绘画中的枯柴皴法,与甲骨文字的原本形象渐行渐远,却还期望能受到人们的喜爱,殆非我始料所到的。(《何青甲骨文字歌》是此一见解的忠实诠释者。)

故而,甲骨文书写自有其独特规范,万不可将其书就如“玉筋篆”那般线条匀整,亦不可使之似“悬针篆”般锋芒毕露。且与钟鼎文经铸造而成的浑圆线条、诏版文由锤凿而就的方折形态,皆应泾渭分明。

谈及甲骨文书写,是否应着重保留其形似呢?窃以为,关键在于洞悉其内在规律。

于甲骨文而言,每个字无需刻意追求长短大小整齐划一,笔画粗细亦不妨有所变化。多对甲骨拓片或实物加以揣摩,从中汲取灵感,便可明了保存形似之重要意义。

于龟甲兽骨之上,曾见契刻刀笔边缘留存朱墨痕迹。对此,考古学界观点不一,或认为殷人先以笔书写而后镌刻,或主张直接用刀契刻。

此论暂且存疑,然契刻之事确凿无疑。今以毛笔于纸上书写龟甲兽骨文字,即所谓以笔代刀,那么是否也应展现出刀刻的韵味呢?且容我略陈拙见。

譬如临摹汉魏碑刻,人们普遍认为,理应写出碑字的间架结构与独特韵味;临摹法帖,同样需呈现帖字的间架与韵味,若能做到逼真,则更为上乘,此乃共识。断不能将《杨大眼》《始平公造像》这类风格方折的碑刻,以圆浑之笔替代其原本笔意。

以笔代刀还是刀笔合一?潘主兰:甲骨文书法的精髓就是冲刀的味道

同理,甲骨文书写作亦当从形似入手,使笔意之中蕴含几分刀刻韵味,如此方能渐入佳境,不致格格不入。若欲上升至“入帖出帖”之境界,实现变化与创造,则另当别论。

我们以笔代刀书写甲骨文时,反复悉心探究运笔之法,归根结底,是为了实现力的表达。若能做到这一点,便是将力寓于形似之中,于形似之外摄取神韵。

诚然,书写与镌刻终究有所不同,笔情墨趣亦不容忽视。周宣王时期的《石鼓文》,作为传世石刻中留存的古籀文字典范,不仅有北宋拓本供后人研习,故宫博物院所藏《石鼓文明拓黄帛本王楠本》更为研究提供了珍贵资料。吴昌硕临习宋拓《石鼓文》时,字形有所变化,最为显著之处在于左右偏旁间架,其通过用笔发挥个性,但始终未超越《石鼓文》的基本结构,依然保留着周宣《石鼓文》的神韵风貌,进而创立自家独特风格,这也正是吴氏书法备受世人珍视之所在。

书写甲骨文时,变化与创造固然无可厚非,然而,务必以美观为前提。若脱离了美的追求,而妄图有所成就,着实值得深思。

“书贵瘦硬方通神”七字,大胆取作衡量甲骨文是否恰当呢?会不会狂诞,被人嘲诮呢?论瘦与硬,二者都要下功夫,不宜偏轻偏重,瘦是细线条,硬是笔力坚挺,假使瘦而不硬,岂不像个羸弱病夫,奄奄无生气?由于瘦而且硬,才会达到通神,杜甫正是从优秀书法作品中得出正确的经验之谈。

反而言之,是不是肥软就不能通神呢?请看甲骨文里也有肥腴的线条,如帝乙、帝辛时期,田于麦麓刻辞、田于鸡麓刻辞,整个形体稍肥腴,有似三代古铜器铭文。所不同者,只是笔末尖利的另一种风格,较之“大龟四版”刻辞之美,当自惭形秽,优劣立见。如为特殊嗜好,亦又当别论。我们选材学习,固然不论是肥是瘦,凡是美的都可以选取,似不成问题。记得《南史》中有沈昭略一语“瘦已胜肥,狂又胜痴”这个故事,颇有意义,如谓我厚瘦薄肥,只好一噱置之。

20 世纪30 年代初,我在友人家中看到《铁云藏龟》,爱不释手,屡经洽商终于归我。这是残缺的斋石印本,字多漫灭模糊,在研习中很难窥测刀笔精蕴。继由北京厂肆辗转得到若干种甲骨书,其中以罗振玉《殷墟书契前编、后编、续编》、《书契菁华》各影印本为最善。纸洁白,字尤明晰,真所谓“其契之精,字之美,每令吾辈数千载后人神往”。使我更加锐意临写,并树立了不得精髓不罢休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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