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车,不是车,准确的说就是纺棉花的一种木制工具。

纺车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年代人们解决穿衣问题最具代表性的老物件儿。凡是以前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对纺车都有深刻的记忆。

纺车是中国古代就开始运用的纺织工具,据说出现在战国时期。关于纺车的文献记载最早见于西汉扬雄的《方言》,记有“繀车”和“道轨”。

中国古代纺纱工具分手摇纺车、脚踏纺车、大纺车等类型。流行在广大农村的传统纺车则属于手摇纺车,又称纬车、繀车。各地方言中对纺车的叫法不一,纺花车、纺棉车、纺线车等等,我的老家一带则叫它棉车子。

纺车大多是请木匠做的,也有从集市上购买的。它是根据齿轮的原理由木材制成的,是由车架、轮子、摇把、锭杆儿、牵引绳等部件构成。车架呈横工字形,由方形木头卯成,长70厘米左右。左端的横木短,上面架着锭杆儿,锭杆一般是木制的,中间粗,两端细,整体从粗到细过渡的非常圆滑、自然。锭杆中间有一小槽沟,是挂牵引绳用的。右端的横木长,竖立两根方木立柱(大支架),上面架着由木条组成的大轮的轮扇,木条呈张开的伞骨状。轮轴的两“肩”卡住轴两边的两组辐条,使其不能会合。轮扇上有“之”字形交叉的粗线绳。在大轮的内侧轴上嵌有一木手柄,顶端有一小圆孔,能插进指头。在大轮和锭杆之间系上一圈牵引绳。转动手柄,牵引绳就带动锭杆飞速转动。因为牵引绳要不停地拉着锭杆转动,磨损比较快,所以都用坚韧耐磨的牛皮筋来做。

纺车的车轮直径是锭子的数十倍,车轮转动一周,锭子就会转动数十周,纺线时,随着锭子的转动,一缕一缕的纤维就可自动加捻,随着车轮不停的摇转,纱线也随着锭子转动而自行缠绕在锭筒上,这样就实现了加捻牵伸和缠绕的连续作业了。

纺线的工序虽然简单,但纺前必须把弹好的棉花搓成卷儿。本地的方言把这种棉花卷叫做“棉布剂”。就是把弹好的棉花撕成一块十几厘米长、五六厘米宽的棉絮,放在案板上把它摊开铺平,手执一根筷子粗细的高粱莛子,将高粱莛子放在撕好的棉花边缘。然后,右手把住莛子的右端,左手把棉花一点一点全部卷在莛子上,形成一条大约20多公分的棉花筒,最后,左手轻按棉花筒,用右手抽出莛子,一根内空外实、粗细均匀的长棉条——棉布剂便搓成了。

后来有人据此编成了一则谜语:“一根白棍,两头通气”。待搓到能够纺一阵子时可以开始纺线了。

纺线是旧时女红的重要内容之一,一个手艺精湛的妇女,两天可纺一斤棉纱。纺线不仅需要技术,还得要有耐心,做到慢摇车子快抽线。纺线前先把纺车摆好,把棉布剂预备好,还得备些高粱叶裤儿,先拿一片裤儿附在锭杆上,这被称为“线鼻儿”(目的是使纺出的穗子不趴叉)。纺线人一般都盘腿坐在车前的布垫或小凳上,视线与纺车车轮的高低差不多。纺线时,左手拿一根棉布剂,一头儿贴在线鼻儿上,右手食指伸入纺车摇把的孔洞里,轻轻用力,顺时针摇转大轮,让牵引绳拉动锭杆的轮轴,使锭杆也飞速转动起来。左手拿着棉布剂慢慢地后撤,线儿也随之拉长,如此这般,棉线便奇迹般从棉布剂里抽出来了。待到线儿扯到50厘米左右时,右手手指慢慢地逆时针摇动大轮,使锭杆也逆时针方向转动,右手随之向前移动,把拉长的线儿转到高粱叶的裤筒上。

遥远的乡村记忆——纺车

熟练手儿每个动作都是有定数的,右手摇4 圈儿,左手向斜后方拉 4 下,将线拉出 2 尺来长,待右手摇第 5 圈时,左手拎着线向上抬起,使线与定子成垂直角度,继而迅速向下一送,拉出的线就缠到线鼻儿上。这算一个回合,就这样重复操作,纺完一个棉布剂,再拿起一根续上,接着纺下去。静听起来,纺车发出“嘤 -嘤 – 嘤 – 嘤 – 嗡”有节奏的响声。线鼻儿上的线达到了一定程度(纺线者自定,但多少要一致),呈纺锤形状,就连鼻儿一起捋下来,叫做线穗子。撤下来的线穗子,再用“工”字形的线拐子抖成长约25厘米的一桄一桄的线圈就可以用来织布了。

纺线看起来简单,实际很要技能。摇手柄的速度,抻线的快慢,拿捏棉布剂的力度都必须恰到好处,纺出的线才均匀美观。棉布剂不能捏得太紧,也不能太松。紧了抽不出线来,松了抽出的线要么太粗,要么线上全是疙瘩。只有转动手柄的速度与拿捏力度、拉线快慢相互协调,才能使线保持粗细均匀。

说起纺线那可也分个三六九等,手巧心细的人纺出的线又细又勻,否则干活粗鲁、性格急躁的纺出来的线就会粗的粗细的细,而且还经常会断线,就算再接上,那个结点上也会留下一个小疙瘩。以至最后织成了布差别也就很大,粗细均匀的线织成了布既平整又光滑,反之的就粗糙不平很不雅观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几乎家家都有纺棉花车,人们穿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粗老土布做的。生产队每年都种十几亩棉花。棉花收成以后,每人可以分到两三斤籽棉,籽棉要送到加工厂脱出棉籽。棉籽送到油坊换棉油,10斤棉籽大概能换1斤棉油,一家一年能换上斤把棉油。轧去棉籽的棉花叫皮棉,除了拿到集市上售卖换点钱之外,每家都会自留一些。把棉花纺成线,然后织成布,染色后再做成被子或者衣服,这些活儿,村里的妇女们几乎人人都会。妇女们利用农闲或者雨雪天不下地,早起晚睡进行纺线,不怕累,不停歇,纺到夜深,熬到困倦。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恍惚之间人已到了花甲之年。也许是年龄的原因吧!到了这个岁数总是感叹岁月的流逝、人生的短暂!常常会怀念过去、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但是最让我不能忘怀的却是我童年记忆里外婆的那架棉车子。

我的童年时代,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年四季很少回家,母亲的身体孱弱瘦小,不仅拉扯四个孩子,还要下地干农活挣工分,生活总是手忙脚乱的,而且母亲不善女红,所以从我记事那会儿起,外婆便经常住在我家,帮助母亲做一些一日三餐、缝洗浆补的家务活。

外婆胸怀宽厚、敬老以礼、爱幼以慈、待人热情,而且有一双巧手,针线活做的又快又好,精湛的手艺在老家附近是出了名的。她会裁剪衣服,会缝制棉鞋,会挽大襟袄上的盘扣,还会给小孩肚兜上绣花,做虎头鞋等,纳鞋底、套被子这些针线活更是不在话下、游刃有余。一年到头,外婆把许多时间都用在给亲戚邻居帮忙做针线活中,村里妇女遇到针线活里的疑难杂症,都来找她求教。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手中的针线就一直没有停过,外婆用她无比勤劳的双手,亲手缝制每个人的衣服鞋袜,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做完棉衣做棉鞋,做完棉鞋做单衣,做完单衣纳鞋底,拆了洗,洗了缝,四季之中,总要比别家多洗上几次,多缝上几次,一年年的周而复始。外婆做的这些针线活总少不了纺棉花这道工序,因此,外婆纺织棉线的场景也成为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

我那时最喜欢看外婆纺棉花,只见她坐在纺车旁的一个高粱叶子编成的蒲团上,双腿盘起,右手摇着纺车,左手拿着雪白的棉剂子,随着纺车的转动,棉纱均匀地从拇指和食指中间,像魔术家帽子里的彩绸一样无穷无尽地抽出来。仿佛不是用棉花纺线,而是从棉布剂里往外抽线,感觉线早就藏在棉布剂里似得,又细又长,连绵不断。一根棉布剂即将纺完时,姥姥便从面前的小笸箩里抓起一根接上。那摇动的车轮,旋转的锭子,争着发出嗡嗡、嘤嘤的声音,纺花车上的纺锤圈数越缠绕越多,越缠绕越大,直到沉甸甸的像成熟了的大肥桃,便从锭子上取下来,再装上一个纺锤筒子继续纺……。直到一笸箩里的棉布剂全部变成细细的,长长的棉线缠绕着纺车车轮,外婆便把棉线从轮上取下拧成麻花状一匝匝收好。经外婆的手纺出的线,由线而布,由布而衣,温暖着我和我的家人……

行文至此,想起当年王昆老师唱的那首《纺棉花》歌曲:“太阳出来磨盘大,你我都来纺棉花,棉卷紧紧捏在手,线线不断的往外拉。你说我纺呀纺的快,我说你纺的也不差。两人这个纺车车两架,一天就纺出了二斤花。”那些曾经年轻的纺线农妇,用纺车摇着岁月,摇着生活,直到青丝被岁月变成白发。虽然纺车作为过去时代的缩影,早已停止了歌唱,但见证了她们的辛劳与沧桑的,正是那一架架似乎永不停息的纺车。

纺车作为一种传统的劳动工具和文化符号,承载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内涵。对它的回忆不仅仅是关于工具的回忆,更是关于一个时代、一种文化、一份亲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