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拉子(打腊子),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孩子比较喜爱玩的一项民间游戏活动,在徐州、济宁等地比较流行。
地域差异赋予它不同的名字:苏北某些地区叫“打梭”,济宁唤作”打耳”,河南开封话叫“打苏”,东北、北京、河北、山西、内蒙叫“打尜(ga)”,宁夏叫打梭儿,胶东话“砍茧”,也有的地方叫“打鸟”。徐州方言里的”拉子”更带着俏皮的儿化音。我不知道用“腊子”还是用“拉子”,到底哪一种称呼才是最准确的,我只是记得在我的老家就是这个叫法和发音,大概这个游戏是孩子们在冬天农闲后特别是腊月里玩,故以腊子命名吧。方言土语,年代久远,至于是那两个字也就无从考究了,为了便于表述和书写,姑且就用“拉子”这个称呼吧。
不要小看这乡村流行的游戏,它悠久的历史足以叫你对它另眼相看。据说这个游戏是由古代“击壤”发展出来的。明代 刘同所著《帝京景物略》载:“小儿以木二寸,制如枣核,置地而棒之,一击令起,随一击令远。以近为负,曰打拔拔,古所谓击壤者耶。”
由刘同往上溯源,还可以得到多种击壤的版本。“尧民击壤”,此典出自汉王充《论衡·艺增》:帝尧 之时,“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日:大哉,尧德乎!击壤者日: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三国时的吴人盛彦曾在《击壤赋》中说:“论众戏之为乐,独击壤之可娱,因风托势,罪一杀两。”看来,汉末击壤之风之盛,足可和今日的足球相提并论。如今在徐州汉画像石馆,还能见到汉代童子击壤的拓片,印证着这项游戏穿越千年的生命力。击壤的历史如此久远,现在的棒球是否由此传承而来,也未可知。
有人说,从古到今,人们在辛苦劳作之余,利用击壤自娱,调节心情,恢复体力,以便以更充沛的精力从事农耕。此种论断是否正确,姑且不论,历代确有不少诗人在诗中道出了丰年盛世百姓击壤娱乐的景象。如陆游的《入梅诗》:“击壤歌太平,门无督租吏。”范成大的《插秧歌》:“谁知细细青青草,中有丰年击壤声。”从诗人真切细微的描写中,古人们击壤欢快的呐喊声似乎在我们耳边跳动。
拉子和拉把棍子
所谓“拉子”,就是找一根小孩手腕粗细的木棍,选择质地坚硬的柿子木、枣木、松木或者榆木等。柿子木最好,枣木次之,因为这两种木头的质地都比较硬,抗击打。截取十公分左右,两头削尖,即告完成。“拉子”不用花钱去买,农村孩子就地取材自己就能做出来;再找一根稍粗一点、半米长短的小棍,做成打拉子的工具,我们的土话管这个工具叫“拉把棍子”。用它击打拉子翘起的尖头,拉子就会蹦起老高,这时候如果个人技术好,会抓住拉子升起或者落下的瞬间,用木棍第二次狠劲击打拉子的中间部位,拉子就会飞行的很远,即为打拉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拉子
早年的丰沛两县流行着一句歇后语:两头打拉子“凑翘”,凑翘一词是“打拉子”中的术语。拉子如果落在地势平坦的地方,因两头都是削尖的形状,均呈翘起状态,敲击任何一端都非常容易弹起,叫“凑翘”。如果落在软泥或草堆之类的地方,则无法凑翘了,击打起来会比较困难。用“凑翘”多比喻特定的条件或因素恰好相遇或同时发生,使得某件事情得以顺利实现,表达某种意外的便利或好运。例如:我只有二亩麦子,叫收割机,人家不来。正好,李五领了台收割机从我地头上过,我“凑翘”将麦子收了。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打过拉子,不知道“凑翘”是什么意思。翘与巧,音相近,现在多用“凑巧”,来代替“凑翘”。所以,“凑翘”一词已基本消失。
打拉子的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找一处空地,如院子前的空地或村头的打麦场。场地要求较为平整、宽敞足够进行游戏。在地上随意画一个长方形或正方形的区域,人们称之为“城”,在城的正前方约3米划一道直线,应该是作为防御用的护城河吧。然后玩的人分成两队,自愿结合,人数可多可少,两个人也可以玩,十个人也可以玩,我记得最多的一般是五六个人,如果有年纪小的孩子,可以两个队均分,一个队里多一个也无妨。

至于谁先开局,要么用手伸剪子、石头、布来决定,要么在城的远处划道线,人站在线前,往城里抛腊子,谁的腊子离城近谁先开局。先开局的一方用疤棍子轻轻击打拉子的尖端,拉子一下腾起,然后,摆动拉把棍子击打腾空的拉子。 当打拉子的把拉子击出后,对方的人依据拉子飞出的方向快速跑动,在拉子落地前能接住拉子,对方赢,双方交换位置。如对方接不住拉子,他在拉子落地的位置捡起拉子向城的方向用力投去。在投的过程中,打拉子的一方在拉子落地前可以继续击打,如击中,对方必须再次跑动去接拉子,如没击中,对方可直接将拉子投入城中,赢得胜利,完成攻防交换,然后输赢者交换位置,如此循环往复。。打拉子在徐州地区就有多种玩法,还有团体玩法。
如果打拉子的是个高手,对方就惨了,有时,拉子打出的距离离城有三四里路,接拉子的人跑得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 这个游戏对打拉子的人来说,要求既要准也要狠。如果击中拉子,拉子像箭飞向远处,这局比赛还有胜利的希望,如击不中,拉子掉在原处,只有让给对方开局了,能稳准狠地击中拉子是取得胜利的保证;对接拉子的人,判断正确,奔跑速度快最为重要。打拉子和体育运动中的棒球比赛有许多相似之处。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的文娱生活是相当困乏的,农闲时节,男人打牌,老人们蹲在向阳的地方晒太阳,女人端着针线筐聚在一起做针线活,孩子们除了上学在则满村里疯玩。一到腊月年味渐浓,家里无事,地里没活,学生也从学校放假了,村里孩子玩耍的节目便多了起来,打拉子便成了最热闹、最吸引人的游戏活动了,小朋友玩起来,是废寝忘食,天明打到天黑。
打拉子可是小时候挨揍最多的游戏,没有之一,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屁股痛。
之所以每次玩这个游戏都挨顿揍,就是这个游戏太危险了,一不小心,不是打到自己头上,就是打到小伙伴的头上,轻则头上一片红肿,重则头破血流,要是打在眼睛上,那可就是不是挨揍一顿那么简单了。虽然总是挨揍,但是小时候就是皮,越挨揍,越偷着玩。偷偷做个拉子,不敢带家里去,都放在狗洞里或者找个草窝埋好,放学后约上几个好伙伴去没人的地方比赛。别看游戏简单,玩好了也不容易,十分的考验眼力与手劲,还讲究腰马合一学会借力,要是发力不当,是打不出带响又飞的远的拉子的。
打拉子具有较强的挑战性和娱乐性,因而成为男孩子的首选游戏,几乎人人配备一副,藏在书包里,或者揣在棉袄中。有空的时候,就玩它一局。面对拉子,双腿弯曲,屁股下蹲,瞄准尖部,砍跳起来,落入有利区间;再一鼓作气,迅速将拉把棍子向前猛抽,只听“啪”的一声,拉子飞出几十米开外……动作舒展自如,观者齐声叫好。那架势,那气场,真叫一个酷,颇有几分舍我其谁的潇洒与豪迈!谁还计较什么输赢呢?
打拉子游戏也是危险与欢笑的博弈史。
济宁王大爷至今记得1958年的”血案”:邻家二狗子把拉子削得过于锋利,一棍子抡出去,木尜直接扎进村口老槐树,惊得树上的乌鸦扑棱棱乱飞。这种”凶器”级别的游戏,让无数母亲举着笤帚满村追打熊孩子。正如济宁民谣所唱:”拉子飞,笤帚追,屁股开花笑着回”。
1972年腊月,微山湖畔曾上演过打拉子的百人车轮战:三十六个村庄的少年自带干粮,在结冰的湖面上鏖战三天。最终夺冠的李铁柱,用一记”鹞子翻身”把拉子打出328步远,这个纪录至今未被打破。
2018年徐州非遗展演中,00后少女张晓萌戴着VR眼镜演绎”元宇宙打拉子”,让82岁的传承人张老汉直呼:”这可比俺当年打到县文化站的拉子还玄乎!”而在B站,打拉子挑战赛话题播放量突破2亿次,日本网友甚至开发出”和风拉子”,用樱花木雕刻的拉子配上浮世绘涂装,那叫一个拉风。。。。。。
随着电子设备普及,打拉子曾一度式微。但近年来在乡村振兴浪潮中重焕生机:徐州将打拉子纳入非遗名录,中小学校开设民俗课;西瓜视频上,爷爷教孙子玩打拉子的视频获得百万播放,网友直呼”比手机游戏带劲”。
2023年济宁民俗文化节更将其改编为亲子竞技项目,让传统游戏穿上时尚外衣。看来打拉子的游戏还有得玩!这场始于新石器时代的游戏,正在书写新的传奇。
我觉得发明这个“打拉子”游戏的人肯定是个人才,应该具备一定的军事知识,打腊子游戏既有城池,又有城河,且有攻防,在既没有电视手机,甚至书籍都比较缺乏的农村,给孩子们在寒冷的冬日带来快乐 。不仅锻炼体魄还培养协作精神和团队意识 ,现在想来真有点媲美美国的棒球,只是我们的游戏比较简陋,孩子们苦中作乐罢了。
记忆里的游戏自带泥土滤镜:滚铁环的叮当声会惊飞麦垛上的麻雀,纸飞机总在炊烟里画出歪斜的抛物线。如今孩子们的手指在平板上划出完美弧线,却再难体会拉子卡进老树时的心跳。用拉把棍子击打拉子的日子,早已被时光揉碎在电子屏幕的蓝光里。曾与伙伴们赤脚丈量的田埂,如今覆着柏油;为争抢打拉子的木棍叠过的罗汉,化作短视频里泛黄的像素点。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童年已经永远的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