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建文年间,燕王朱棣为争夺皇位,以“清军侧,靖国难”之名在北平起兵,公然武力对抗朝廷。这场发生于统治阶层内部的皇权争夺战,在历史文献中称为“靖难之役”。
然而,这场战争背后还衍生出一段充满悲情色彩的民间传说——“燕王扫北”。
从历史角度审视,朱棣发动的这场战争,师出无名,饱受争议。尤其在沧州一役中,燕军残忍地坑杀数千降兵,这一暴行瞬间点燃了当地军民的怒火,引发了强烈的反抗。沧州地区向来武术之风盛行,民风剽悍,面对燕军的残暴行径,当地军民迅速团结起来,凭借顽强的斗志和娴熟的武艺,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给燕军造成了巨大阻碍,致使燕军南进的步伐严重迟缓。
此举无疑加深了朱棣对沧州一带民众的怨恨,他竟下令燕军每攻陷一地,便“屠村灭户,赤地血洗”。一时间,沧州大地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烈劫难。昔日繁华的村庄城镇,转眼间满目疮痍,沦为人间炼狱;百姓死伤无数,田园荒芜破败,房屋尽成废墟。“白日尸骨遍野,黑夜青磷闪闪”,便是当时凄惨景象的真实写照。这场浩劫给当地百姓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深重灾难。
在官方史籍中,这场战争被正式记载为“靖难之役”;而在民间,人们更习惯称之为“燕王扫北”。随着时间推移,这一说法在口耳相传中逐渐衍生出“朱棣称帝后命军队北返,沿途屠戮百姓”的传闻,以此揭露和鞭笞明朝统治者的残暴形象。
经查阅沧州各地史籍,从清康熙到民国年间各县方志中,均未找到“燕王扫北”的相关记载;只是到了当代,个别方志中才有记述。1983版《沧州地名志》和1991版《盐山县志》记载:明建文帝四年(1402 年)六月,燕军成功攻陷南京,朱棣如愿登上皇位后,对那些曾激烈反抗燕军的地区和民众怀恨在心,下令军队北返,展开疯狂报复,实施“赤地血洗”,史称“燕王扫北” 。但这些记载缺乏确凿的历史依据,更像是为迎合民间传说而牵强附会。
事实上,“燕王扫北”这一说法极有可能源自南方民众之口。靖难之役期间,燕军在北方遭遇顽强抵抗后,对平民大肆杀戮,房屋建筑焚毁,暴行震惊全国,引得百姓民怨沸腾。朱棣在南京称帝后,他在北方的残暴行径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燕王扫北”的说法也由此逐渐形成。流传到北方后,它甚至成了“靖难之役”的代名词。从常理分析,朱棣称帝后已贵为永乐大帝,身份地位发生巨大转变,不太可能再以“燕王”的名义下令军队北返报复。而且,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役”是从北向南进军,按照正常逻辑,应该称之为“燕王扫南” ,民间却偏偏说成“燕王扫北”。这或许是因为朱棣在南京称帝后,江南民众对沧州一带视为北方,故而有此称呼。
实际上,民间俗称的“燕王扫北”,指的正是燕王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役”。然而,部分地方文人在编纂县志时,为解释“扫北”一词的由来,在缺乏严谨考证的情况下,盲目采信民间传说,将“朱棣称帝后,令军队北返报复乡民”等未经证实的内容写入志书。这种主观臆断、有失审慎的治学态度,致使本应严肃的地方志书沦为民间故事的传声筒。由于这些记载缺乏史料佐证,本质上属于臆想之辞,不仅严重削弱了方志的史学价值,更暴露出历史编纂过程中“去伪存真”精神的缺失,着实令人遗憾。
在这场生灵涂炭的浩劫中,古老的南皮大地也未能幸免,遭遇了燕军毁灭性的杀戮。村庄十户九空,人迹罕至;房屋坍塌成废墟瓦烁,田园荒芜凄凉,百姓所剩无几。
为了充实空旷地区、恢复经济、发展生产,明永乐二年(1404年),明成祖朱棣下令大规模从全国各地向这一地区移民。如今南皮居民的先祖,几乎大部分都是那个时期从外地迁徙而来,其中又以山西洪洞县和山东即墨县移民居多。也正因如此,当地至今还流传着“若问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的民谣,成为了那段移民历史的生动写照。
南皮县有很多叫“拨(音包)”和“屯”的村庄,素有“七十二拨”和“八十二屯”之说,这些拨和屯就是明朝大移民时的产物。其实,在南皮县域内并没有这么多的“拨”和“屯”,这是一种笼统的概括,只不过带“拨”和“屯”字的村庄比较多而已。南皮县带“拨”字的村庄,皆为明永乐年间由外地迁徙而来的移民所建,按照顺序排列,本应有“一拨”到“十拨”之称,然而,遍览南皮带“拨”字的村庄,却不见“一拨”和“二拨”之名。这种独特的历史文化现象,究竟有何原委呢?

这是因为当年朝廷下诏移民时,百姓们故土难离,不愿远迁他乡。官府为顺利推行移民政策,采取威逼恐吓手段,甚至欺骗百姓说“前边已经走了两拨了,你们就是第三拨”。因此,这些移民来到南皮后,便以“三拨”为起始,以姓氏命名村落,直至“十拨”,故而境内并无“一拨”“二拨”的村庄。实际上,诸如叶三拨、穆三拨等带“三拨”之名的村落,皆是首批迁居此地的移民所立,这段被刻意误导的“第三拨”记忆,永久镌刻在了村庄的历史脉络之中。
南皮县共有三百多个村庄,其中大部分始建于明永乐年间。此外,约有二十余个村庄早在明朝之前便已聚落成村,如寨子、董村、黑龙村、西古村、罗寨、丈二桥、大安、门堂等村。这些古老的村落多分布于县域东南部,此地地势较高,土壤肥沃、适宜耕种,因而较早吸引先民聚居,逐步发展成为村落。
“燕王扫北”时南皮县域共有多少村落、多少人口呢?明初南皮史籍中并无确切记载。我们只能到元朝史籍中去探寻。
回溯元朝时,南皮县户籍编制为四乡,管辖十五社,分别为:
燕友乡:管辖坊郭社、上桥社、梁村社、烟村社。
射雉乡:管辖张六社、蔺谷社、仲堤社、董村社。
归丰乡:管辖刁河社、路贯社、刁家务社、权家务社。
五龙乡:管辖苑村社、南姚村社、临津镇社。
据《元史.食货志》记载,“县邑所属村疃,凡五十家为一社,择高年晓农事者一人为长。”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可能会因地域、人口等因素存在一定差异,就像现在的行政村,也有村大和村小之分。
据此推算,元朝时期的南皮县域,受制于“五十家为一社”的户籍编制,人口规模当在万人左右,村落总数亦不足百座。自元入明,虽历经近百年,但战乱频仍、灾荒不断,极大限制了人口的自然增长,当地人口数量虽有所回升,但整体呈现地广人稀的状态。
关于“燕王扫北”期间南皮有多少村庄幸免于燕军屠戮,南皮史籍记载寥寥。不过,当地民间至今仍流传着不少村庄凭借特殊机缘免遭燕军暴行的故事。
据传,唐家务村因燕军屠村时恰逢大雾迷漫,村民得以躲过一劫,遂改村名唐家务;黑龙村也因被黑雾笼罩,人们疑是黑龙显灵救了全村百姓,村名由兴龙寺改为黑龙村。这些故事,口耳相传,为那段沉重的历史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历史的长河奔涌不息,昔日“燕王扫北”的烽火硝烟早已悄然散尽。然而,南皮的村落街巷、广袤原野与蜿蜒河流,恰似静默的历史守护者,在岁月的褶皱里,无声地诉说着那段浸透血泪的悲怆往事。靖难之役的暴戾血腥,“燕王扫北”的古老传说,以及因大规模移民而形成的村落格局,宛若镌刻在时光里的古老密码,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凝聚着南皮独有的记忆。当后人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试图探寻真相时,总能在这些斑驳的印记中,触摸到战争的残酷无情,感受岁月的沧桑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