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立于这幅氤氲墨香前,恍然踏入北宋文人的哲学宇宙。画家以方寸纳天地,借一飐松风几缕云岚,将中国人骨子里的山水情结细细拆解,重构出一卷流动的诗章。

古松是撑起这方世界的脊梁。虬曲盘踞的枝干蘸满岁月的霜痕,焦墨凝结的松针在虚空里写意地舒展,根系犹如苍龙之爪深嵌断崖。它让人想起范宽的’雨点皴’,又隐约带着倪瓒的幽寂,但更震撼的是枝条末端以枯笔挑出的新绿——那是笔尖破纸而出的生命力,是八百年古松化身天地棱镜倒映的春晖。
视线游移间,青赭晕染的群峰次第入眼。近景山石以斧劈皴法显其峻拔,层层推远时却化作黛色云烟。虚实相生的灵韵里,一支毛笔游走于’山即宇宙’与’一沙一世界’的临界点,钉头鼠尾描法勾勒的峰脉如古琴弦动,分明无声却闻松涛。那些被淡墨打湿的远山遥似米氏云山,却在云雾蒸腾处霍然留白,恍若将梁楷的’泼墨仙人’褪去具象,只留空明心性在天地间沉吟。
最精微处浮现现代审美的呼吸感。画者深知’绢素宜简’的当代智慧,危石与松枝形成的锐角三角构图暗藏几何骨架,云雾悬停处恰似蒙德里安分割的黄金比例,传统披麻皴里掺入西画光影的层次。当我们的目光在坚实岩层与虚渺云气间往返折冲,恍然见得分明:千年水墨精神正与时空对话,宣纸润开的墨色,原是最古老的数字像素。
静对画轴,忽觉百代丹青终究在回应同一个命题:山水不是风景,是心印;浓淡不仅是技法,更是参禅的深浅。这株崖松确乎已傲立千年,而我们砥砺世事的疲惫,皆化作它虬枝上凝结的露水,悄然滴落在观者未曾觉察的某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