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禅宗之旅的第二站，是牛头禅院，现在这里已被打造成南京牛首山文化旅游风景区。牛首山，原来就叫做牛头山。这景区占据了牛首山55平方公里的区域，依山就势，分成了几大部分，其中最为吸引人的就是供奉佛顶骨舍利的佛顶宫和佛顶塔；与佛顶塔紧密相连的就是牛头禅院和玄觉塔。
细究起来，这牛头禅院、佛顶舍利和古鸡鸣寺，都与牛头禅的初祖法融禅师密切相关。
法融禅师（594～657年），四祖道信禅师旁出法嗣第一世，禅宗牛头派的创始人。俗姓韦，润州延陵（江苏丹阳县延陵镇）人。年少时即熟读经史，十九岁（612年）入句容茅山从三论宗僧炅剃度。后从大明法师钻研三论和《华严》《大品》《大集》《维摩》和《法华》等经数年。大明寂后，漫游各地，从盐官（今浙江海宁县）邃法师、永嘉旷法师等听讲各种经论，深有造诣。但觉全凭知解不能证入实际，因而复入山凝心宴坐，过了二十年习定的生活。
贞观十年（636年）他到南京牛头山幽栖寺北岩下构筑一所茅茨禅室，日夕参究。这时牛头山的佛窟寺藏有佛经、道书、佛经史、俗经史和医方图符等七藏，是刘宋初年刘同空造寺时，到处仿写藏在寺里的著名经藏。法融得到佛窟寺管理藏经的显法师允许，在那里阅读了八年。摘抄各书的精要，然后回到幽栖寺，闭门从事研究。
大约就是在这个时期，禅宗四祖道信找到了他。法融引四祖到他的修行庵所，绕庵一周，唯见虎狼之类。四祖道信为他说法开示，并把禅宗顿教法门传付给了法融。这么说来，法融禅师应该是六祖惠能大师的师叔。
《五灯会元·卷一·四祖道信大医禅师》里讲四祖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说是道信望见其所驻破头山紫云如盖，下有白气，横分六道，问众学徒是何气象；五祖弘忍就意识到道信和尚要横出一支佛法。至《五灯会元·卷二·四祖大医禅师旁出法嗣第一世》，讲的就是牛头山法融禅师。
法融未见道信之前，被人称为“懒融”，因为他与世隔绝，不见他人，见了人也不打招呼，只管自己禅坐观心。道信见到他之后，以极概括的语言向法融传达了达磨禅的唯心法门：“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阙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法融问：“既不许作观行，于境起时，如何对治？”道信答的偈语，也极简要地能道出牛头禅的精要。祖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无复对治，即名常住法身，无有变异。”
后来法融禅师著有《绝观论》，“绝观”并非不要“观”。法融说：“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曲谭名相劳，直说无繁重。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今说无心处，不与有心殊。”这个偈子，有些像绕口令，却实有所指；是说不能只在打坐观想，而是此心在生活中时时处处观想。南怀瑾先生曾经给学子们开示说：“牛头融禅师一个偈子，告诉你用功最亲切的，记得吗？’恰恰用心时’，就是刚刚用心时，你念头一动的时候；’恰恰无心用’，用过了已经没有了；’无心恰恰用’，它本来空的，所以起用；’常用恰恰无’，没有一个停留的。”如果一个人时时在观心，还能不主宰自己的人生吗？若能不思善，不思恶，即是阿罗汉的境界，不再有轮回。一个修行人，肯定不去作恶了，但是若只是思善，并且思善而求福报，那么仍旧在六道中轮回，只是因思善而往生三善道罢了。所以，法融说“今说无心处，不与有心殊”，要做生活的“有心人”，时时主宰自己的心，才能主宰自己的命，也才能达到无念的境界。
可以借用《宗镜录》问答，说明当时牛头禅的地位：“有檀越问：’和尚是南宗北宗？’答云：’我非南北宗，心为宗。’”也正透露出南宗北宗起自弘忍门下，牛头禅直承达磨心法于道信，与弘忍东山法门并峙，不落南北二宗圈子去。
法融禅师证悟之后，名声大显；但在中国从来都是政权可以指使宗教。显庆元年（656年），金陵邑宰萧元善请法融去住建初寺，法融坚辞也不能获免，遂命入室上首智岩付嘱法印，令以次传授。将下山之时，告诉僧众说：“这次我是回不来了。”时鸟兽哀号，逾月不止。庵前有四大桐树，仲夏之月，忽自凋落。第二年正月二十三日，不疾而逝。窆于鸡笼山。
这个建初寺，就是后来的大报恩寺。建初寺是佛教初传江东的标志，原寺后毁于战火。但在建初寺的遗址上，历代却不断有新的寺庙崛起，寺名也屡屡更易。晋为长干寺；南陈为报恩寺，宋改天禧寺；元改慈恩旌忠教寺。明为大报恩寺，建初寺屡废屡建，薪尽火传，生生不息。后来在这里的地宫下面，发现了世界仅存的一片佛顶骨舍利，也是靠了这片舍利，在现在的牛首山新建了佛顶宫和佛顶塔。埋葬法融禅师的鸡笼山，正是古鸡鸣寺的所在地。
牛头禅祖师法融禅师在金陵的行迹，可简单勾画出——修行于幽栖寺，读书于玄觉寺，讲经于大报恩寺，并圆寂于此，葬于鸡鸣寺。
为躲避烈日酷暑，我和朋友是在下午五点半到达牛首山东门。夕阳透过浓密的云块，金光灿灿，游人依然络绎不绝地涌进景区。
沿路西行，富有设计感的山水和雕塑引导我们到了一个寺院门口，这里是玄觉寺，在法融禅师那个时候，这里叫佛窟寺。不知道这里的藏经阁是否还有保有那时的典籍，天色已晚，只好有空再来细看了。
远望着佛顶塔在夕阳下越发凝重黯淡，想到至少还有佛顶宫和牛头禅两个景区要看，我们只好加快脚步前行。
其实佛顶宫和牛头禅文化景区是在一起的，这里在山的主体的西侧，光线尚好，佛顶圣境的一面大墙把我们引导进入了核心区域。
乘坐露天扶梯上到佛顶宫广场，爬上了佛顶塔。向西看是要落山的太阳，北面就是供奉着佛顶骨舍利的佛顶宫。佛顶宫极富设计感，表现着巨大的头盖骨半包裹着佛陀的无限智慧，建筑宏大，感染力很强。
东面就是玄觉塔和牛头禅院。进来之后发现这明显是一座新的建筑，白色的法融禅师雕像在院子里很显眼。
南面的远处的山上，有一片黄色的寺墙顶着灰黑色的屋顶，那里就是法融禅师读书悟道的幽栖寺了。据说那里现在不对外开放，难道说有高人想要学习法融，在那里养着老虎？
攀爬到佛顶塔的中间层，夕阳就要落入遥远的地平线，绚烂的晚霞给大地万物抹上了宁静的色彩。这正是心灵与世界沟通的最佳时刻，一念生起，念念相续：初眼望去，山河大地辽阔壮丽；从宇宙的角度再看，山河大地只是微尘；在佛陀的境界观想，山河大地本是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