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临摹的一幅《仿石溪山水图》,曾引发了徐邦达和谢稚柳的真假鉴定之争,轰动了中国收藏界,并因此引发了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第一场拍卖官司;

张大千在成名之初,曾经摹仿明末清初许多知名画家的作品,其中就有这幅摹仿石溪的《仿石溪山水图》,这幅画长145厘米,宽95厘米,署丁亥(1947)年,纸本设色立轴,右侧有上海著名鉴定家谢稚柳的题跋,左侧有北京著名鉴定家徐邦达的题跋。

拍卖会图录和张大千《仿石溪山水图》

199510月在杭州的一场拍卖会上,这幅《仿石溪山水图》被一位叫王定林的企业家以110万元的价格收藏,但没过多久买家就发现,在台湾的拍卖市场上也拍卖了同样的画作。

同样一幅画,竟然出现了两个版本,110万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藏家王定林几经辗转,在北京找到了在画作上提拔的徐邦达先生,请他对这幅画做个鉴定,徐邦达老先生曾在四年前鉴定过张大千的《仿石溪山水图》真迹,还写了提拔,所以欣然应允;

古书画鉴定家/徐邦达

当这幅《仿石溪山水图》缓缓的展开画轴之际,有“徐半尺”之称的徐邦达刚刚扫了一眼,就低声自语说一句:不对,徐邦达认为:这幅画的笔锋和设色与真迹有较大出入,自己曾经写在画上的提拔,被移了位置,是被人“移花接木”拼凑到这幅画上的。所以做了亲笔鉴定书:(此画)审视乃为摹本,裱边上拙书之跋,本题在原画上,今为移装于摹本左侧。”开玩笑说这幅110万的画,可能就值110块。

张大千《仿石溪山水图》

割真跋移于伪作之上,这是古玩行里常有的事情。面对如此明确的结论,藏家王定林一听这个鉴定结果,于是就去找原先的拍卖公司要求退货,拍卖公司没办法,只能又去找谢稚柳先生。

谢稚柳(左三)和张大千(右三)在敦煌

谢稚柳先生和张大千曾一起在敦煌临摹壁画,私交甚厚,在反复观摩后说:“确定此图为真迹无疑”,他说画上他的题跋,就是最好的鉴定证书。谢稚柳认为:在台湾出现的画和杭州的画本来就是同一幅,台湾拍卖会上的画是真的,但没卖出去。所以卖家重新装裱,在这个过程中移动了我的题字,然后拿到大陆来拍卖。在藏家和拍卖公司买卖双方都在场的情况下,谢老郑重的写下了鉴定书。

谢稚柳(左下一)和张大千(下中)

“徐谢之争”:中国艺术品拍卖第一案,张大千《仿石溪山水图》

拍卖公司显然更相信谢稚柳先生的意见,除了立场使然之外,还有另一个难以反驳的理由:谢稚柳是本作署款人张大千的多年好友,两人情同手足,张大千更可以说是谢稚柳艺术上的半个老师。但是,徐邦达先生的话又不留丝毫余地,谁也不敢随意否定他的意见。

徐邦达(左)和谢稚柳(右)

上海和北京两位最权威的鉴定泰斗,一个说是真的,一个说是假的,一时间真伪难辨,于是藏家王定林向杭州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拍卖公司收回此画,退还画款,结果杭州中院一审、浙江高院二审都判定王定林败诉,王定林再次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诉,此时谢稚柳先生已去世两年了。

最高人民法院组织了启功,刘九庵在内的全国十余位书画鉴定专家,对张大千《仿石溪山水图》再次进行鉴定,最终得出鉴定结果为赝品。而在文物鉴定委员会的鉴定过程中,徐邦达先生以谢已故去,我和他有矛盾为由谢绝参与,并再也没有公开发表任何关于这幅画的意见,直到2012年逝世,北京的专家们虽然得出了结论,但关于这幅画作的真伪之争并未就此平息。

著名画家陈佩秋和谢稚柳

19992月,谢稚柳先生的遗孀、著名画家陈佩秋在上海约见了多家新闻媒体,她详谈了当初谢老鉴定此画的经过。她说,到目前为止,她依然认为此画不仅是张大千的真迹,而且是真迹中的精品。作为谢稚柳先生的遗孀,陈佩秋始终无法信服这个结论,身赴北京讨要说法。见到启先生的第一句话便是:谢先生尸骨未寒!或许是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终究还是出现,启先生多年后在提到这件事时还是心绪难平,面对后辈委屈地像个孩子:这是什么话,她怎么好这么说

(书画鉴定家/启功先生)

在质问完启先生之后,陈佩秋又怒气冲冲地赶到了最高人民法院。主办法官只能搬出文物鉴定委员会的结论,面对她一连串专业的鉴定问题,法官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在获得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鉴定意见后,经最高人民法院调解,原被告双方都同意由被告退还原告105.5万元的购画款,并承担本案一审、二审的诉讼费及鉴定费。同时,被告还需支付原告购画款利息14.9万元,合计127.5万元。购画款、诉讼费用和利息这三项要求都得到了满足,原告方可以说大获全胜。

只是,最高院最终也没有以裁决的形式确定这张作品的真伪。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包括很多法律专业人士所撰写的对本案的分析,大量的评论文章都围绕着鉴定展开,却少有人提到这样一个事实:即使《仿石溪山水图》难辨真伪,但结果仍是王定林胜诉。这是因为原告律师准备了一件秘密武器——拍卖现场的录像带。视频里,作为拍卖会组委会负责人、总策划的陆继华手持126号竞拍牌,始终参加竞拍,并在拍卖《仿石溪山水图》时分别在75万、90万、100万这三次举手竞拍,这是显然是违背了拍卖行业规则。

中国拍卖业第一案——张大千《仿石溪山水图》拍卖纠纷案,最终以原告王定林获胜而结束,虽然拍卖公司不服,但是谢稚柳先生已经离世,其中缘由再难详述,这场历时4年的假画案也终于划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