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衡阳日报》(2019年7月28日第四版) 

很难想象:夫婿的“婿”居然跟螃蟹会有什么关系?但“婿”所从“胥”,《说文解字》云:“蟹醢也。从肉疋声。”《释名》亦云:“蟹胥,取蟹藏之,使骨肉解之,胥胥然也。”即用螃蟹捣碎,加盐、酒等佐料酿成的蟹酱。我以为所解未必准确,“胥”从肉疋声,跟“酱”并没有什么关系(汉字系统中凡是跟酿制有关的字如“醋、醢、酱”等都会加上形旁“酉”)。形声字的声旁往往表示所指事物的特征,“胥”的声旁“疋”,本即“足”,会意指象足一般的肉类。螃蟹两螯四足,肥肥的身子正如相并的两足掌一般;而且,螃蟹除了足外,其它也几乎没有什么肉。因此,“胥”的本义应是指螃蟹。以“胥”为声旁的其它形声字也可以证明。如“糈”,《说文解字》:“粮也。”谷物。“楈”,张衡《南都赋》:“楈槟榈。”椰子。谷物、椰子都跟螃蟹一般,外面都有着硬硬的壳,需破壳才能食用。“蟹”的以“解”为声,也是指其有壳如“角”,须解之才能食用。螃蟹多腿,有别于一般动物的直行,一般都是橫着走,因此,“胥”引申有多才之意。《集韵》:“胥,什长也,有才智者。或从人。”指走脚跑腿的小吏。夫婿的“胥”取意大抵同此,指聪明能干。

 

宋代傅肱《蟹谱》状其名曰:“蟹,以其横行,则曰螃蟹;以其行声,则曰郭索;以其外骨,则曰介士;以其内容,则曰无肠。”螃蟹的多腿与横行,一直为人所诟病。战国时期的荀子《劝学》:“蟹八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说它多腿而缺乏耐心,所以只能偷懒寄居蛇鳝的巢穴。汉代扬雄《太玄锐》:“蟹之郭索,心不一也。”《西游记》第八十六回,孙悟空误以为叶花皮豹子精捉住唐僧吃掉了,准备变成螃蟹混进妖洞里报仇,却出于对师父阴灵的尊敬,“恐师父怪我出家人脚多”,只好变作飞蚁。

 但自古以来,人们对于螃蟹的美味却津津乐道、推崇备至。东晋时有个叫毕卓的,曾做过吏部郎,其口头禅就是:“右手持酒卮,左手持蟹螫;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意思是:右手把杯,左手持蟹,载酒一船,浮游江海,此生足矣。宋代的大文豪苏东坡也是嗜蟹成癖,即便在仕途失意时仍不忘此物,慨叹:“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南宋诗人陆游晚年生活困顿、老眼昏花。但听说有螃蟹吃,便来了劲。作诗记曰:“蟹肥暂擘馋涎堕,酒绿初倾老眼明。”馋得口水直流,手忙脚乱地掰蟹斟酒,两眼登时都放光了。只是螃蟹性凉,容易导致消化不良,尤其是肠胃不好、身子虚弱的人。曹雪芹《红楼梦》第三十八回里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大观园的螃蟹宴,贾宝玉有诗云:“脐间积冷谗忘忌,纸上染腥洗尚香。”所以,王熙凤说回来吃螃蟹,怕存住冷在心里,怄老祖宗笑笑儿,就是高兴多吃两个也无妨了。”孱弱如林黛玉,更是:“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吃口烧酒。”要用热酒和姜、蒜等暖暖胃,多活动活动才好。 

胥:不食螃蟹辜负腹

而古代的螃蟹只盛产于吴越即今浙江、江苏一带,而且曾经泛滥成灾,春秋时,弄得其产地——吴,竟因此遭受灭国之祸!《国语·越语》记载:公元前473年,吴国“稻蟹不遗种”,庄稼被螃蟹啃得一干二净,导致饿殍遍野,被越国乘机举兵灭掉了。类似的记载不绝于史。宋人陈造《救荒书》说:“十余年来,若水若旱若鼠与蟹之为灾,率无丰岁。”元代高德基《平江纪事》:公元1307年,“吴中蟹厄如蝗,平田皆满,稻谷荡尽”。直到清代,陈其元在《庸闲斋随笔》还感叹:“南汇县……以近海故,蟛蜞(螃蟹的一种)极多,时出噬稼。”

不过,直到宋代,螃蟹在关中地区仍很少见到。沈括《梦溪笔谈》里记述:“关中无螃蟹……土人恶其形状以为怪物,秦州(今甘肃天水等地)人家拾得一干蟹,有病疟者则借去悬门上……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竟然被当作阻吓鬼神的怪物!

而我处湖南,对螃蟹虽是司空见惯,但对于蟹酱却不甚了了,还需补上这课才是,以免对腹有所“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