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涟文化,致力繁荣!
当代文学家·冰心文学奖全国文学作品大赛
国道情缘
时过正午。
在这条日夜繁忙的国道运输线上,一辆飞燕物流公司的箱式货车正平稳而快捷地行驶在往来不息的车流中。临近桃花镇时,司机吴晓明将车速降了下来。
桃花镇是一座美丽而宜居的小镇,具有江南水乡的典型特征,小桥流水,河塘密布。小镇的周围,生长着一片片茂密繁盛的桃树。时值四月,粉红的、洁白的、深红的……桃花竞相绽放。远远望去,小镇好似五彩花海中的一座小岛。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花镇得天独厚的土肥、水甜和优美环境,让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有了一种超凡脱俗的灵气,尤其是这里的大姑娘一个个出落得窈窕多姿,面如桃花,无形中给小镇增添了一道亮丽风景。
桃花镇作为连接沪宁两大都市的中间地带,国道在这里穿镇而过,既带来了大都市的现代物质产品、时尚生活理念,也把当地的土优特产捎向全国。因而,小小的桃花镇就成了人流、物流和信息流的集散地,成了每天人来人往的繁华地,也成了许多汽车司机喜欢下车休息、吃饭住宿或者购买土特产的打卡地。有著名经济学家说过,有需求,就有供给。小镇上头脑活络的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沿着国道的两侧建成了各式酒楼饭店。
吴晓明应该是这群司机中的另类。
他从加入这家物流公司,当上汽车运输队长,在这条国道上来来回回跑了近两年,几乎每天都要经过这里,但是他从没有在这个小镇上进过一次饭店,住过一宿酒楼。他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在公司食堂吃好早餐,然后带上几个馒头或包子,装满一大杯浓茶就开车出发。路上饿了,就停车在服务区啃几只馒头包子,喝几口浓茶;累了,就在驾驶室闭上眼憇息一下。同事朋友们都爱开他笑话,说像他这么节约,都快成为有中国特色的葛朗台先生了。他不争辩,只是笑笑,但在心底却有着他自己简单而美好的规划:多多攒钱,找个媳妇成个家。不过,他对自己苛刻,对同事朋友却是真义气够哥们,不管是谁有了困难,只要向他开了口,他绝对连眼都不眨一下,马上掏出手机一划拉,钱就转到对方账户上了。因此几年下来,账面上虽然收入不少,口袋里却没有什么剩余,但得到了一大帮真心实意的铁哥们。
临进桃花镇口,他将车速控制在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车立时由一只威武勇猛的下山虎变成一头温顺慢行的老黄牛,稳健而缓慢地彳亍在进镇国道上。一路驶来,中间有不少饭店酒楼的服务员举着各色牌子在路边招徕顾客,但是一看到吴晓明的车子,全都摇摇头,知趣地放弃了游说。快到镇尾,正当他微笑着要加速离开桃花镇时,一个挥着手臂的姑娘突然从路边跳到路中央,吓得他赶忙一个急刹车。车子在离姑娘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他恼怒地打开车窗伸出头,正要张口呵斥,话到嘴边却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眼前出现的姑娘是一位让人骂不出口、吐不出脏话的漂亮女孩:中等偏高的个头,一套款式新颖的休闲装恰到好处地裹住健美的身体;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随着迷人的笑靥露出一弯浅浅的酒窝;两只清澈明亮的眼眸,似两口深不可测的潭水,随着眼帘的一张一合,幽蓝幽蓝地荡漾出摄人魂魄的魅力。吴晓明暗自惊叹,似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身着时尚而又漂亮端庄的女孩。
他正自发愣,姑娘闪动着长长的睫毛,笑嘻嘻地开了口:“大哥,中午了,请你来我家饭馆用餐。”声音宛如夜莺啼鸣,珠落玉盘;且话语婉转得体,既无生拉硬拽和谄媚嫌疑,又显文雅热情与大方随意,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要把吴晓明拉下车来。不过,吴晓明毕竟经过部队大熔炉的锻炼,有了相当的定力,于是不情愿地低声嘀咕了一句:“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姑娘耳尖,笑容可掬地接过话:“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吴晓明还想推辞:“可是,我已经吃过饭了。”
姑娘继续调侃道:“还是早上吃的吧?我都听见你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对吧?”
面对姑娘如此犀利的挑逗,吴晓明一时竟无法应答。是的,对他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说,早餐吃的东西早已消化殆尽,原想过了这个镇就找一个地方停车啃几口馒头的,不想现在被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一语道破,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嗫嚅着自圆其说:“反正,不饿……”
见他如此憨厚窘迫的样子,姑娘话语中的玩笑成分收敛了不少,真诚地加了一句:“给你说实话吧,今天是我家饭馆营业十周年馆庆,有六折优惠,还有抽奖活动。请你去就是图个热闹,凑满一百人数。你要是满意就赏个脸,不满意就走人,绝不勉强。”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给姑娘个面子,就真不是男子汉了。吴晓明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车开到路边停好,跳下车来。随着姑娘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一家名为“家常菜饭馆”的墙壁上新挂了一条写着“热烈祝贺开店十周年”的红色横幅,地上还有刚刚燃放过的大量鞭炮纸屑。店内显然就餐高峰期已过,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一个服务员正在收拾桌子上用过的杯盘碗筷。姑娘把吴晓明带到一个刚刚擦拭干净的座位上,就微笑着去了里屋。吴晓明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看到所有菜价果然都在原来基础上打了六折,便动了心:就开一次洋荤吧。于是点了个二十元的套餐。这可是他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奢侈,这么高消费,所以点完后就觉得有些后悔,有些心疼。菜来了,一盘微辣的麻婆豆腐,一碗爽口的紫菜蛋汤,还有一盘红彤彤油汪汪、晶莹剔透、香气扑鼻的红烧肉,面对这些色香味俱佳的菜肴,让他顿觉胃口大开。于是,他把心一横,什么都不想了,脱下外套,甩开膀子就大快朵颐,直吃得满嘴流油,很快风卷残云般将两菜一汤全部打扫干净,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就在他要起身结账的时候,姑娘又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吃的还满意吗?吴晓明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满意,满意。
这时,整个饭店就剩下他一个人。一个慈眉善目的五十来岁中年人双手捧着只纸箱从里屋走了出来,眼睛望着吴晓明,话却问着姑娘:“秀珍,这位客人还没有抽奖吧?”
秀珍点点头,向吴晓明介绍:“这是我爸,老李。”
吴晓明用双手握住秀珍她爸伸过来的右手,彬彬有礼地说道:“李大叔你好,我叫吴晓明,飞燕物流公司的货运司机。”
“小伙子,为了感谢你来本店用餐,特给你一次摸奖机会。”老李微笑着将纸箱往吴晓明面前一放说:“请摸奖,看看你的手气。”
秀珍一旁解释道:“这纸箱里面有红白两种颜色的球,你如果摸到红色球,就是中奖了,就可以在我家店里免费用餐一年。”
吴晓明心存疑虑,看看这个,瞅瞅瞅那个,迟疑着不敢伸手。
秀珍看出他的心思,着急地催促说:“怕什么?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中奖了,我们还要签订用餐协议,受法律保护。”
吴晓明一想,对啊,我怕什么呢?就是假的,我也没有损失。想到这里,他以“豁出去”的勇气伸手从纸箱里随便摸了个球。就在他手抓着球从纸箱抽出来的瞬间,秀珍和她老爸不约而同“啊”的惊呼一声。吴晓明定睛一看,手里摸到的正是中奖的红球……他还没有来得及庆贺自己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就听老李感慨地说话了:“小伙子好手气啊。前面那么多人都没有摸到,倒被你最后一个来用餐的摸到了。恭喜,恭喜。”
吴晓明笑了笑,只当是一场游戏,并不真正当回事。正待转身要走,被老李拦住了:“别急啊,还要签一份免费用餐协议。”
吴晓明笑着问道:“李大叔,还真的免费用餐啊?”
“这,还能开玩笑?”老李正色说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当儿戏?”
这时,秀珍从里屋拿了两份协议书出来。看样子,一切早就准备好了,协议书上已经签好老李的姓名,还盖上了饭店的圆章。秀珍把协议书放在吴晓明面前,指着用餐人一栏说:“你在这儿签上你的大名,这份协议就正式生效了。”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吴晓明有点进退两难,签吧,意味着自己要吃白食,不好意思;不签吧,看样子这父女俩还不高兴。想来想去,还是签吧,一来这是他们店里搞的活动,不能算我要吃白食;二来呢……这父女俩开个店也挺辛苦的,自己以后多帮他们干点活就是了。想到这里,他还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激动,伸手从秀珍那里接过笔来,匆匆在协议上划上了自己姓名。
告别老李父女俩,吴晓明继续开车赶路。回想今天的遭遇,他感到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幸运,但幸运得有些不真实,却又找不出什么破绽。他安慰自己,这父女俩一看就是诚实本分的人,不会骗人;再说了,你既无权又无钱,人家骗你图个什么啊?抑或是这父女俩看上自己了?这个念头一出现,自己都觉得可笑、荒唐,那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可能。然而,这念头又怎么都挥之不去,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涌上心头,这肯定不是一顿丰盛的午餐让他难以忘怀,而是秀珍姑娘那娇艳动人的倩影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此时的他,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愉悦。看天,天高云淡;看地,满目生机;看人,个个亲切和善……面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鲜活美好,就连早已让听觉疲惫的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都显得格外亲切悦耳,像催他继续奋进的战鼓声,又似一首月光下轻柔的小夜曲……抑制不住的亢奋让他放开歌喉唱起了多年未唱的军歌:“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雄壮激昂的歌声飘出窗外,伴随着飞驰向前的汽车一路唱响在广阔的大地上。
这天晚上,吴晓明第一次尝到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滋味。直到凌晨,他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朦胧中看见秀珍身着一袭长裙如仙女般从天翩翩而降,面带迷人的微笑,向他款款走来,然后牵着他的手一同奔向太阳升起的远方。
翌日,吴晓明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来到“家常菜饭馆”。秀珍和老爸也似乎在期盼着他的到来,一见到他,就笑嘻嘻地起身相迎,随即将一份热气腾腾早就准备好的饭菜端到他面前,只是变换了菜样:鱼香肉丝、清炒上海青、西红柿蛋汤,让他同样吃得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连续一个来月,双方都在认真履行着用餐协议,吴晓明每天都在这个时段来饭馆用餐,秀珍父女俩热情如初,饭菜质量也没有下降。有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老李还会给他加一、两个菜,端杯小酒和他边吃边聊。吴晓明有时运输任务不紧的时候,也会在饭馆坐坐,见到就餐客人多的时候,就主动上前帮忙。时间久了,客人还以为他是这家主人呢。
一天,老李走过来和刚吃好饭的吴晓明商量,想让秀珍坐他的车去上海看看姑妈。吴晓明连连点头说,可以,可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会儿,秀珍换了一套连衣裙,背着个小双肩包出来,吴晓明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来,这不就是前段时间梦里见到的仙女下凡般的她吗?
开车上路,吴晓明熟练地把握着方向盘,施展出部队练就的过硬技术,把车开得既快又稳。果然,高超的车技让坐得既舒服又安心的秀珍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吴大哥,你的车开得真好。”吴晓明反倒谦虚起来:“这都是在部队练的,比我的许多战友老司机差远了。”
“对了,你说大学毕业才当的兵,是那所大学?”秀珍好奇地问。
“江南联大。”
“是吗?我也是。没想到我们还是校友。”
这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他们谈熟悉的学校新老校区,谈各自的专业特点,谈共同认识的大学老师,谈他们各自的趣闻轶事,谈他们当初进校时的梦想,谈毕业后的去向……吴晓明毫无掩饰地把自己大学毕业后即参军,分配到火箭军当了一名汽车驾驶员,服役五年后退伍到地方,在朋友开的物流公司当了货运车队队长的经历大致地叙述了一遍。同时,他也了解了秀珍的基本情况:初中时,妈妈因病不幸离世,是父亲含辛茹苦地经营这家小饭馆才让她读完大学。去年刚刚毕业,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暂时在店里帮帮老爸的忙。这次去上海,就是姑妈在上海替她找到了一份工作,要她前去面试。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两人越聊越融洽,加上一个多月来的接触,当初的那种拘束感和戒备心理早已不复存在,甚至很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就在两人谈性正浓、意犹未尽的时候,车子已进入上海市郊。
吴晓明得知秀珍的姑妈住在商业中心徐家汇时,坚持要把秀珍送去。秀珍笑着说:“算了吧,市区人多车堵,你今天还要不要回去啊?再说了,我姑妈看到我坐这么一辆货车来上海,会怎么看我啊?你把我随便放到一个地铁口就行。”
吴晓明想想也是,就在一个地铁站停了车,在秀珍下车时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回去?”
秀珍头都没回,大声撂下一句话:“当然坐你的车。具体时间、地点,手机联系。”
望着秀珍渐渐淹没在人潮中的身影,想着她留下的话,吴晓明不由兴奋地挥了下拳头:“嗨!”
两天以后,吴晓明果然收到秀珍接她回去的信息。他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上海,然后赶到了约好的接人地点。
此时正是晚高峰,地铁站口涌动着匆匆忙忙、进进出出的人流。吴晓明在人流中扫视了几遍,没有发现那熟悉的身影,看看虽然时间已到,但是想到大城市人多车多,秀珍可能还在路上,便闭上眼睛往座椅上一靠,打算利用等人的时间休息会儿。谁知没有等他眼睛闭上,车门便猛一下被人拉开,只见秀珍梨花带雨、一言不发地坐上了驾驶室,然后把头埋在胳膊肘里伏在前台上无声啜泣起来。吴晓明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秀珍不回答,反而双肩抽搐得更厉害了。吴晓明猜想她可能这次面试不顺利,可是不顺利也不至于这么伤心难过啊。他侧身过去轻轻拍了拍秀珍的肩膀,正要安慰几句,谁知道秀珍突然一个转身,猛地一把抱住吴晓明:“吴哥,我怕……”
从没有和女生有过肌肤接触的吴晓明惊呆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感觉到怀里的秀珍躯体正在剧烈颤抖着,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让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秀珍紧紧搂在怀里,嘴巴贴在她耳边轻声但很坚决的说道:“秀珍不哭,别怕……有我在一切都不怕。”
秀珍反而放声大哭起来,举起两只粉拳使劲锤打着吴晓明的肩背,嘴里责怪道:“就怪你,就怪你,明知有危险也不阻止我,害得我差点没脸见人……”说罢,又埋头在吴晓明的肩头恸哭。
吴晓明也不争辩,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到秀珍身上,减轻她内心的痛苦。不知过了多久,秀珍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恢复了理智,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从吴晓明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羞红着脸说:“对不起,吴大哥……”
吴晓明也恢复了常态,笑着说:“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你坐好,系好安全带,我们开车了。”
在返家的路上,秀珍裹着夜色,没有再说话。吴晓明本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几次侧目偷觑她,都见她闭着眼,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思考问题,只好瞪大两眼注视着前面路况,小心驾驶着汽车,生怕车子颠簸惊扰了她。
回到桃花镇的时候,已近深夜。老李知道女儿要回来,一直在店里等着。听到汽车的响声,老李从店里迎了出来,父女俩又是一阵抱头痛哭。吴晓明将父女俩送进店里,安慰了几句,因为明天一大早还要出车,便谢绝了老李的住宿挽留,开车回到了公司。
次日,当吴晓明驾车提前来到老李店里,店里店外都没见到秀珍,不由焦急起来。自从昨天晚上两人有了肌肤接触之后,他就在心里暗暗把秀珍当做了自己的女朋友,时刻牵挂着。他本想问问老李,但见老李欲言又止面露难色,且手脚不停地忙碌着生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吃完饭后便匆匆开车走了。

此后的几天,吴晓明都没有见到秀珍,打她的手机又是关机,心情便由焦急变成了不安和担心。终于有一天,店里只有吴晓明和老李的时候,吴晓明向老李问起秀珍上海之行及最近不见的原因。老李叹了口气,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秀珍是大学艺术表演专业毕业的,一心想往艺术方向发展。上海的姑妈通过熟人找到了一个电视剧摄制组的导演,看了秀珍的照片和提供的小视频,立刻两眼放光,要求秀珍前去面试。前两天,秀珍不就坐了你的车去了上海吗?那位导演就是个畜生,见了秀珍,提出要当女主角,就得当晚留下来陪他。气得秀珍当场给了他一巴掌就哭着跑回来了。她觉得没脸见你,正好她在南京的一个同学自己创业开了家影楼,她觉得和自己的专业多少搭点边,就应邀去了。
“小吴啊,我知道你对秀珍有点意思。如果你真心喜欢秀珍,就去找找她,好好开导开导她吧。”老李说完,便将秀珍在南京的新电话号码和影楼所在地告诉了他。
吴晓明思念秀珍心切,得知了确切的联系方式,便坐不住了,立马起身与老李告辞,开车返回南京。到了公司,停好车,他就迫不及待地给秀珍打电话,可秀珍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将电话挂了;按照老李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影楼,又被告知秀珍只来过两天,以后就不见了踪影,这让吴晓明感到了深深不安。
接连几天,吴晓明一有时间就到大街小巷转悠,以期秀珍能够像国道上拦车一样从天而降,结果均以失望而告终。再打她电话,又打不通了。问老李,老李也不清楚女儿到底去了哪儿。仿佛秀珍就此从人间消失了似的。
此后,吴晓明还是照样出车,还是天天来老李饭馆吃饭,还是有时间就来帮老李做些事,但是脸上再难看到灿烂的笑容,头发长了、胡子拉碴了也不去打理,整个人明显地瘦了一大圈。让老李看了都心疼,以前那个高大帅气、精神焕发的小伙子哪去了?几次安慰吴晓明不要再等秀珍,甚至张罗着要给他介绍桃花镇的其他姑娘,都被吴晓明拒绝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这天午后,吴晓明开车来到桃花镇,将车停在路口的大槐树下,然后冒着火辣辣的阳光走向“家常菜饭馆”。这时,店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吴晓明正要开口叫“李大叔”,突然听到里屋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老爸,这么长时间了,该把实情告诉他了吧?”
吴晓明急忙收住正要跨进大门的一只脚,就听到老李的回话:“嗯,是要抽个合适的时间和他说说了。对了,丫头,你和他之间的事,打算怎么和他说?”
“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这个丫头,把人家小伙子害苦了。”
“嘻嘻,真金不怕火炼。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会理解我,不会怪我……”
吴晓明一步跨进饭馆,直奔里屋,大声说道:“秀珍!我爱你!”
显然,里屋的老李和秀珍没有想到吴晓明会突然出现,不约而同地叫了声:“小吴!”、“晓明!”
此时的吴晓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到秀珍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这么久不见,你去哪里了?”
秀珍笑嘻嘻地望了老爸一眼。老爸笑着点点头,转身对吴晓明说:“小吴还没有吃饭吧?我去厨房给你下面条。”
老李刚一出门,吴晓明就迫不及待一把将秀珍拥入怀中,连声说道:“想死我!想死我了!”
秀珍顿时脸颊绯红,灿若桃花;美眸流转,风情万种;俯身吴晓明耳边,轻启朱唇,吹气如兰:“我也是……”
两人缠绵片刻后逐渐冷静下来,手拉手坐下。吴晓明有些埋怨地嗔怪说:“人不见,电话也不接……你到底去哪儿啦?急死我了。”
秀珍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作了叙述。她从上海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去了南京,开始是为了散散心,第三天和同学在逛公园时,偶尔遇到一个电影摄制组在拍外景,要招几个群众演员,她就报了名,结果在试镜时被导演看中,立即改演女二号。这三个月就是跟着电影摄制组辗转祖国各地拍摄。影片前天刚刚杀青,昨天就赶回来了。其实,秀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有说,就是想看看吴晓明是不是真的爱她,故意消失一段时间,并且有意安排老爸给他介绍对象。
此时,门外传来老李的两声咳嗽,两人这才赶紧把手松开。
老李笑呵呵地进来,手端一大碗鸡蛋牛肉面,摆在吴晓明面前,慈爱的说:“饿了吧?快吃。”
“谢谢李大叔。”吴晓明的确饿了,加上见到了日夜思念的秀珍,食欲大增,端起碗,也顾不得烫不烫嘴,立刻狼吞虎咽地埋头吃起来。
老李父女俩一旁喜滋滋地看着他。等他仰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面汤,老李立刻关切地问一句:“饱了吗?锅里还有。”
吴晓明砸吧砸吧嘴,打着饱嗝说:“饱了,饱了。”
秀珍一边窃笑道:“他又不是猪,这一大碗起码抵人家两碗。”
说笑间,老李搬来张凳子坐在吴晓明对面,微笑着说:“你还记得第一次来用餐,然后摸奖中奖的事吗?”
吴晓明点点头说:“记得呀。不过我至今感到奇怪的是,我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一摸就中,简直不可思议。”
秀珍笑着从橱柜里搬出那只纸箱并打开盖子,放在吴晓明面前的桌子上:“你看看纸箱里面的球。”
吴晓明起身一瞧,发现里面是清一色的红球,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又似乎更加糊涂了:“你们这是诚心要我中奖啊?在这之前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这样?”
老李伸手拉吴晓明坐回到凳子上:“小吴,别着急。先听我说一个真实的故事。”
早在半年前,桃花镇来了一位六、七十岁的神秘老人。他像明察暗访的侦探,又像品尝天下美食的专家,一连几天就在国道两侧的饭馆酒楼之间转悠,走到那家饭馆酒楼就在那家吃喝,还和老板、大厨聊天,最后来到“家常菜饭馆”,连着两天,吃饭睡觉都在这里。老李的人品、厨艺得到了老人的认可。最后那天晚上,老人和老李进行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交谈,双方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协议的内容现在可以向你公开了,就是要让驾车经过这条国道的老人儿子吴晓明在“家常菜饭馆”免费用餐一年,并预先交了二万元费用。
老李说,我当时就问老人,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为儿子这样安排?老人叹口气说,自己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我这个儿子没有成家,又不会自己做饭,而且很节约,所以他十分担心儿子的身体,因此才出此怪招。
老李接着说,老人最后要求在吴晓明成家之前不要暴露这个秘密。
听完这个真实的故事,吴晓明如遭雷击一般,惊呆了。这位老人不就是自己视为仇人的继父吗?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他不禁回想起自己这几年来不愿触碰的往事。
他十岁那年,生父不幸因病去世。妈妈工资低,难以承担他继续读书、上大学的费用,便经别人介绍嫁给了现在的继父,第二年生下了妹妹。从那时起,吴晓明开始感到妈妈和继父成天围着妹妹转,不爱自己了。尤其是前年妈妈走后,继父就接来了妹妹一家。他有时回去,看到继父和妹妹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便感到自己像个多余的人,虽然他们对他依然是那么的热情,但在吴晓明的眼里都是装出来的虚情假意。最让吴晓明不能容忍的,是继父在病重后财产分割中,明确将老房子留给妹妹,而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就因为此事,在继父去世时,他都没有前去看一眼,送一程,和妹妹一家也基本断了来往。
然而,今天老李所讲述的真实故事,却颠覆了自己的原有认知。为了自己能够吃好饭,继父竟如此用心良苦,而自己却把他视为仇人,这不是忘恩负义、白眼狼的作为吗?想到这些,吴晓明坐不住了,起身要回南京、回家看看。秀珍马上说,我和你一起去。
回到南京,走进一个老旧小区的一栋住宅楼房前,看看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吴晓明犹豫片刻,然后举手敲响了那扇自己从小到大不知进出了多少次的大门。随着一声“来了来了”,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妹妹吴娟手里抱着刚刚出生不到半年的婴儿出现在面前,一见吴晓明,惊喜地叫了声:“哥!你回来啦?”看到身后的秀珍,更是意外高兴:“这是嫂子吧?快请进,快请进。”然后转身冲里屋大声喊道:“志刚,我哥我嫂来家了!”
“谁啊?哥嫂?”随着声音,正在擦拭家具的妹夫志刚手拿抹布从里屋出来,一见是吴晓明,立刻将抹布随手一扔,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吴晓明:“哥啊,你怎么才回来?”
看到妹妹、妹夫如此热情,吴晓明的心也被烘烤得热乎乎的,更觉得是自己多疑,错怪了他们,不由得眼睛潮湿了。还是秀珍相对冷静机灵,一边放下手中的水果、食品等礼物,一边笑盈盈地打着圆场:“你哥平时工作忙,这不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了?”
妹妹吴娟满心喜悦地上下打量、端详着秀珍,由衷地赞叹:“嫂子,你可真漂亮。”说完,她在志刚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志刚点点头去了里屋,一会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本小册子。他将小册子交给吴娟,吴娟又把小册子递到吴晓明手里。吴晓明一看,顿时楞住了:“房产证?”
秀珍也歪过头去看了一眼,果然是一本新的房产证,还是市中心一带的高档楼盘,房主就是吴晓明。
吴娟看他们俩都楞在那里,便解释说,父亲生前一直牵挂哥哥的身体和婚事,常常就因为没能亲眼看到儿子结婚成家而长吁短叹、遗憾不已,查出身患绝症后就用毕生积蓄购买了这套新居,想留给吴晓明结婚时当做新房。由于住院期间一直没有见到吴晓明的面,父亲就在临终前把房产证委托妹妹吴娟保管,说等到哥哥找到女朋友了就将房产证交给他。
吴娟这里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吴晓明已经泪流满面、放声恸哭。一切的一切,都清楚、都明白了。他为自己以前的偏见和执拗而愧疚,更为自己的不孝与绝情而懊悔。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跄踉几步来到继父的遗像前,无比虔诚地双腿跪下,连叩三个响头,泣不成声地喊出发自肺腑的忏悔:“爸爸,儿子我对不起你……”
【编后荐评】朱德宏的《国道情缘》以国道为叙事纽带,串联起货车司机吴晓明与桃花镇姑娘李秀珍的相遇、相知与情感羁绊,同时揭开继父隐而未说的深沉父爱。故事双线交织,既具世俗烟火气(如饭馆经营、运输生活),又含温情哲思(如代际误解、真心守望)。作者以细腻笔触刻画人物心理(如吴晓明的节俭与仗义、秀珍的机敏与含蓄),通过 “摸奖”“寻踪” 等情节制造悬念,最终以房产证揭晓继父用心,实现情感陡转与主题升华,展现平凡人在命运流转中的善意与成长。语言质朴流畅,充满生活质感。
作品与知音优雅相会 佳作与美刊相映生辉
当代文学家·精英团队
厚名家亦厚新人 重当代更重未来
本刊特约编审:赵志斌 本期责任编辑:零下
《当代文学家》,刊号ISSN2708-3160,全彩版印刷,由当代文学家协会主管,当代文学工作室主办。
【冰心简介】冰心(1900年10月5日-1999年2月28日),原名谢婉莹,福建长乐人 ,中国民主促进会(民进)成员。中国诗人,现代作家,翻译家,儿童文学作家,社会活动家,散文家。笔名冰心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壶”。
1919年8月的《晨报》上,冰心发表了第一篇散文《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和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1923年出国留学前后,开始陆续发表总名为《寄小读者》的通讯散文,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的奠基之作。1946年在日本被东京大学聘为第一位外籍女教授,讲授“中国新文学”课程,于1951年返回中国。
1999年2月28日21时12分冰心在北逝世,享年99岁,被称为”世纪老人”。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