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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王世春 总编:卢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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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头书法:陈宜浩先生作品
本期诗人:

作者简介:
谢运福,重庆万州人,生于1964年,中文本科、法律本科学历,民盟盟员,中学语文教师,喜欢读书和摄影。从教40年,现已经退休。
《库里申科墓前的蝉鸣》
西山公园的蝉声总比别处来得迟些。六月末的午后,我与文友在茶摊前铺开棋盘,石阶上忽地传来齐整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三十多个系着红领巾的孩子列队而上,领队的女老师臂弯里一束黄菊,晨露在花瓣上凝然未散。
库里申科墓畔的青草又悄然拔高了一节。守墓人老魏蹲在墓碑旁,蓝布衫的后背洇开一片深色的汗渍,手中的剪子正细细修剪着杂草。他总絮叨,说这儿是那位苏联志愿飞行员最后的归处,也是万州城里最干净的土地。孩子们围拢过来时,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缓缓抚过碑身深深的弹痕:“1939年5月13日……库里申科大队长的战机中了弹,硬是把这铁鸟迫降在了长江……”
老魏的嗓音里裹着江水的呜咽。我蓦地想起泛黄的地方志:日本战机曾将28场烈焰倾泻在万州上空,一千两百枚炸弹撕碎了江岸。当年东门码头的大火,整整三日三夜未熄。那时的万州人,用浮桥铺在江面,竹筏载着伤员在浪尖穿行;新嫁娘的银镯熔作子弹,防空洞里,孩子们的童音唱着《松花江上》。
“瞧这些孔。”老魏指着底座上蜂窝似的伤痕,“去年清明,一个年轻人带着娃娃来,那小娃娃突然问:’爷爷,这洞洞是蜜蜂咬的吗?’”他浑浊的眼眶倏地泛了红,“我想啊,我们这辈儿的人要是不讲清楚,下一辈当真会把血泪当成童话。”
暮色浸染太白岩。茶摊老板娘端来新炒的瓜子,瓜子壳在她指间发出轻脆的声响。她丈夫本是三峡的移民,如今在江边摆弄游船。“上月有个游客闲话,说库里申科不就是个外国的飞行员,值得这么郑重纪念?”她目光投向江岸璀璨的万达广场,“你瞅瞅那些灯,哪一盏不是那些血和火点亮的?”
江风裹着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低低拂过寂静的墓园。我凝视着纪念碑前孩子们献上的串串纸鹤,忽然彻悟:历史不是橱窗里冰冷的摆设,它早已融入血脉,成了基因深处沉睡又总将醒来的回响。当我们在江畔起舞,在网红店窗明几净间留影,在屏幕前点击购买包裹着山野气息的橙子时——那些被战火吞噬的书声、那些来不及绽放的青春——从未缄默。它们在提醒:每一条奔腾的盛世江河,都由无数支流的血泪汇聚;每一寸和平安稳的大地,都有人曾以命相搏,逆流而上。
临别时,老魏正为新栽下的黄桷兰缓缓浇水。他说这是库里申科生前最爱的花。暮色四合,满树的白花在微光中舒展,宛若当年为守护这座城而义无反顾冲向大地的银色战鹰,无声凝伫在时间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