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日是世界小王子日，也是《小王子》作者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诞辰，回望这本大家耳熟能详且给无数成年人启发的童话绘本，我们很难不去好奇一些与之相关的问题，比如《小王子》为什么那么受欢迎，它究竟带给了读者什么。下面这篇文章或许能给到我们一些启示。–《小王子》与悲伤的诱惑在一个安静的星期四早晨，距离《小王子：翱翔之旅》（The Little Prince: Taking a Flight）展览正式开幕还有一天，我正在寻找《小王子》之谜的答案。这是一个迷人的童话绘本，讲述了一个生活在小行星上、穿越宇宙旅行的小男孩，在旅途中他认识了友谊、爱和“失去”，并进一步了解了成年人及其奇特兴趣的知识。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这本由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创作并绘制插图的童话如此神奇地引人入胜呢？自1943年法文原版出版以来，除却像《圣经》这样的宗教文本，少有作品能像《小王子》这样被频繁翻译并出版。当前的展览使摩根图书馆得以展示其最珍贵的藏品之一：《小王子》的原稿和原始画作。独自站在一个狭小的展厅里，凝视着展柜中陈列的半透明洋葱纸手稿，以及圣埃克苏佩里描绘小王子所栖息的沙漠景观中动植物的精致水彩画，我很容易想象自己也置身于这部奇特艺术品设定的那个小小星球之上。自从我在西伯利亚长大，童年时第一次读到这本书以来，我就一直惊叹于其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在童年的旅行中，以及后来的商务旅行中，我似乎总能遇到一些人，他们会突然开始向我倾诉他们对这部作品的热爱，或者向我展示他们的小王子纹身。也许，那些年轻的（以及不那么年轻的）成年人感觉到我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同样沉思的旅伴，深受《小王子》那种奇特忧郁气息的感染。“我最喜欢的儿童读物，”有些人会说，“一部杰作！”所有这些关于我最爱之书广受欢迎的迹象让我嫉妒：我一直相信，《小王子》是属于我的——仿佛这本书是专门为我而写的。我第一次痴迷于《小王子》是在大约3岁学识字的时候。从第一页起，我就知道遇到了特别的东西：插图被嵌入文字中，它们不仅仅是在支撑情节，更使叙述者的声音具有一种迷人的真诚。第一幅画是一条蟒蛇正在吞噬一头野兽——这是叙述者心爱的关于丛林野生动物的儿童读物中一幅插图的复制品。第二幅画是著名的“一号画作”（drawing Number One）——作者天真地描绘了一条蛇正在消化一整头大象，而所有大人都把它误认为是一顶帽子。“蛇吞象”是如此巧妙的设计，它瞬间让我为自己只看到一顶帽子而感到羞愧。对我来说，没有比变成一个无聊的大人更可怕的事了。我迫不及待地想验证大人们是否真的会如书中所言看到一顶帽子，于是我开始把圣-埃克苏佩里涂鸦的我自己的书拿给我认识的每一个大人看（主要是给我母亲共事的建筑师们看）。令我惊讶的是，他们都看到了一条吃饱的蟒蛇——他们都读过这本书。当我长大一点后，我继续用关于这本书的问题来挑战成年人，但第一页上的那条蛇不再让我感兴趣；我转而全神贯注于那条结束了故事的蛇，它咬了小王子，从而释放了他孤独的灵魂。小王子死了吗？我很好奇，但大人们总是告诉我他没事，他已经安全地回到了他的星球。也许我的父母和他们的朋友们不知道如何跟孩子谈论死亡，或者他们不记得故事尾声描绘小王子小小的身体轻轻落在沙地上的画面。又或者，这就是他们更愿意记住的方式：在他们理想化记忆的另一个宇宙里，小王子轻松地飞走了。尽管我对我心爱的书那令人心碎的结局被大人们如此解读感到失望，甚至觉得像是遭受了背叛，但我理解为什么飞行的主题会与圣埃克苏佩里的插图故事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毕竟，谁小时候不曾梦想像鸟儿一样在天空滑翔？也许他们不知怎地把小王子和另一个永远年轻的文学人物——飞翔的彼得·潘（Peter Pan）融合在了一起——确实，尽管小王子通常和一群野鸟一起旅行，但圣埃克苏佩里早期的一幅素描描绘了他高高漂浮在地球上方的画面。“那么你也是从天上来的！”小王子对在沙漠中遇到他的飞行员说。在圣埃克苏佩里作为职业飞行员的经历与贯穿《小王子》的飞行意象之间不难找到相似之处。1935年12月，圣埃克苏佩里和他的导航员安德烈·普雷沃（André Prévot）在利比亚沙漠坠机，严重脱水的他们产生了幻觉。这一事件启发了《小王子》开篇的场景，摩根策展人也围绕这一联系组织了他们的展览。展览的第一部分展示了圣埃克克苏佩里的高德隆·西蒙（Caudron Simoun）和法尔曼（Farman）飞机的图片。有一幅作者穿着漂亮飞行员皮夹克的肖像，还有从这位飞行员驾驶的飞机上拍摄的、阳光照耀下云彩的梦幻照片。展览的第二部分致力于《小王子》的创作过程，展示了圣埃克苏佩里——一位技艺娴熟的绘图员——如何运用他飞行员的视角，以正确的透视法描绘王子在地球上空的飞行，让读者能够相信这个通过图画和文字共同讲述的故事。尽管如此，展览核心的“飞行”是艺术家想象力的翱翔——以及圣埃克苏佩里探索死亡必然性的抒情方式。1926年，在圣埃克苏佩里离开法国军队、开始为南美的航空邮政公司进行商业飞行五年后，他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小说《飞行员》（The Aviator），书中主人公的最后一次飞行以飞机机翼破碎告终。1929年，这位作家成为航空邮政公司南美分公司的负责人，并出版了《南方邮航》（Southern Mail），一部探究一名飞行员在撒哈拉沙漠失踪的小说。1931年的小说《夜航》（Night Flight）——他第一部获得广泛文学赞誉的书——描述了一位飞行员的飞机在风暴中消失，“在漫天的星群宝藏中漫游，在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里”。这部小说几乎预言了圣埃克苏佩里本人十年后在地中海上空飞行时的失踪。鲜为人知的是，圣埃克苏佩里是在纽约市痛苦的2年时光里开始创作《小王子》的。当时他与暴脾气的妻子康斯薇洛疏远，又因对美国记者西尔维娅·汉密尔顿（Silvia Hamilton）的爱而备受折磨。那时他的一位出版商的法国妻子伊丽莎白·雷纳尔（Elizabeth Reynal）建议圣埃克苏佩里写一本儿童书，灵感来源于她曾在他某份手稿页边看到的一些画。学者们认为，书中的一些角色是以康斯薇洛和西尔维娅·汉密尔顿为原型的；而那位消失在稀薄空气中的小小宇宙流浪者，显然是以圣埃克苏佩里自己理想主义的年轻形象为蓝本的。1943年4月，纽约出版商雷纳尔与希区柯克（Reynal and Hitchcock）发行了《小王子》的首版——英语和法语版同时发行，设计相同。不久之后，圣埃克苏佩里获得了德怀特·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将军的许可，加入了他原来的飞行中队——尽管他当时已超出军事飞行员的年龄限制八岁。在启程前往阿尔及尔之前，他将一台蔡司相机和装在棕色纸袋里的《小王子》手稿作为告别礼物交给了西尔维娅·汉密尔顿。1944年7月31日，圣埃克苏佩里执行了一次单机侦察任务，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多年来，汉密尔顿将手稿中的不少页送给了她的朋友们。不过，她仍然保留了手稿的主体部分，并于1968年卖给了摩根图书馆的前馆长赫伯特·卡洪（Herbert Cahoon）。尽管展览阐明了作家个人生活的动荡如何给《小王子》染上了其独特的忧郁暗流，但它无法解释这本书的魔力所在。毕竟，那些精心撰写的说明文字的展板标签——所有无聊的大人都会读的那些——也只是瞥见了这本书炼金术般魅力的一角。然而，摩根图书馆做得正确的一点是，向我们展示了《小王子》是如何从这里开始成形的。受限于在美国单调生活的圣埃克苏佩里，似乎是从一个既像传统童话又像个人抱怨的句子开始创作他的杰作的：“从前有一个小王子，他住在一个太小的星球上，感到非常无聊。”他的早期插图从叙述者的视角描绘了飞行员和小王子的初次相遇——我们看到飞行员的手拿着工具。另一幅素描描绘了小王子用皮带牵着一只被驯服的狐狸。在后期的手稿中，圣埃克苏佩里摒弃了这种直白的描绘，创造了这本书闻名于世的模糊性魔力。他删掉了为小王子造访而画的一些星球，只留下必要的事件和对话，用录音机录下文本以修改这本书不仅读起来而且听起来的读者效果和感受，并不断完善他的插图，直到它们变得极为生动。此外叙述者的形象变得不可见，由此引导读者专注于王子。象征着王子与其朋友狐狸之间纽带的皮带消失了，呼应了狐狸曾说过的一句话：“本质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这本书是为那些像圣埃克苏佩里自己一样“内心永远停留在五六岁”的人而写的，它充分信任它的小读者。它为解读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从不过度解释其主题。在召唤蛇并永远离开地球之前，王子告诉飞行员：“我将会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我会在其中一颗星星上欢笑。那么对你来说，所有的星星仿佛都在欢笑。”王子的消失如同其悲伤一样突然，而且叙述者没有做出解释。也就是说——也许这正是其神秘迷人力量的根源所在——《小王子》通过留下一个模糊的结局，拒绝在关乎人类最终极的问题上给出轻松的答案，从而以一种我们永远无法完全摆脱的方式让我们魂牵梦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