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志今 编制||秋君
兰兰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了房间。她伸手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7:30的数字让她松了一口气- -还早,平时六点半就要挣扎着从床上爬来去赶地铁,今天是上苍赐给的好时光。
“天蓝的像一汪清水,太好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这是她和自己的小游戏,每天醒来会用第一个看到的颜色造句。今天的天空确实蓝得过分,像被清水洗过的蓝宝石,连一丝云都舍不得沾染。
休息日,多么奢侈的两个字。兰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感受着脊椎一节一节舒展开来的快感。作为市场部最底层的小职员,她已经连续三周没有完整休息过一天了。上周日还被临时叫去公司加班,对电脑修改方案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出租屋,连卸妆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和衣睡到了天亮。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她要和闺蜜红红逛街。这个约定从两周前就开始酝酿,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埋进土壤的种子,终于在今天得以破土而出。
兰兰起身拉开窗帘,整个城市尽收眼底。二十层楼的高度让她避开了大部分噪音,却仍能看见蚂蚁般的人群在街道上流动。她眯起眼睛,试图在那些模糊的小点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那个每天穿着平价西装,挤在地铁二号线上,对着电脑屏幕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的自己。
“不去想,不去想。”她拍着自己的脸颊,走向浴室,今天不许想工作。
兰兰痛快地冲了个 热水澡,擦干身子开始化妆。平时上班她只涂粉底和口红,但今天值得动用那些买了却没时间用的化妆品。眼影盘是去年双十一冲动消费的产物,那些闪片色在灯光下像被囚禁的星星。
手机震动起来,是红红发来的语音:“兰兰,我可能要晚点到,地铁人特多!”
兰兰嘴里含着牙刷,含糊地回了一句:“没事”。嘴角却垮了下来。她吐掉泡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都不容易,别生气。”这已经是她这周第三次对自己说这个话了。
化妆的过程像一种仪式,兰兰用睫毛夹的时候想起上周部门例会,总监说她们这些年轻人“不够有狼性”。当时她偷偷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只哈士奇,现在那只傻笑的狗突然浮现在眼前,让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粉底掩盖了熬夜留下的暗沉,腮红给苍白的脸添了点生气。最后涂上那个被称为“斩男色”的口红时,兰兰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个月没约会过了。上一个暧昧对象在知道她“工作比恋爱重要”后,发了个“理解”的表情就消失在了微信列表的深处。
“逛街比男人重要。”她对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转身去挑衣服。
衣柜里挂着一排排深色职业装,像一群沉默的乌鸦。兰兰的手指在一排衣架间滑动,最终停在一条买了却从没穿过的碎花连衣裙上。裙子是浅蓝色的底色,上面开着白色的小雏菊,领口有精致的荷叶边- -完全不适合办公室的款式。
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时,兰兰几乎认不出自己。连衣裙的腰带勾勒出她久违的腰线,裙摆在小腿处轻轻晃动。她转了个圈,裙摆像一把突然撑开的伞,让这个十几平米的房间都亮了起来。
手机再次震动,红红发了条定位:“到楼下了!”
兰兰最后看了眼镜子,抓起那个用了三年的帆布包- -尽管里面装着上周刚发的季度奖金,足够她买个新包。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走进商场,那些闪闪发光的柜台都让她想起总监的脸:“业绩不达标,奖金扣半。”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兰兰遇到了住在隔壁的奶奶。老人拎着两袋沉甸甸的菜,塑料袋把她的手指勒得发紫。
“我来帮您按楼层。”兰兰伸手去按“20”,却听见老人说:“闺女,能帮我拎一袋吗?我手实在使不上劲。”
电梯里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低头刷着手机。兰兰犹豫了一下- -红红还在楼下等着,她最讨厌迟到。但看到老人颤抖的手,她还是接过了那袋看起来至少有十斤重的土豆。
“谢谢你啊,真是个好姑娘,人长得也漂亮,现在年轻人愿意帮忙的不多了。”老人真会说话。
20层到了,兰兰把菜送到门口,老人塞给她两个苹果:“拿着,自家种的,特甜!”苹果红得发亮,表皮带着自然的果香,不像超市那些打蜡的。兰兰连忙道谢,返身走进了电梯。
楼下,红红正跺着脚看手机。她今天穿了件紧身外套,下面配破洞牛仔裤,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五岁- -这就是在互联网公司工作的好处,可以穿得像大学生。
“兰兰!你终于来了!”红红扑过来抱住她,“害我等了二十分钟。”
兰兰想解释电梯里的事,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对不起,妆化久了点。”
“你这裙子!”红红后退一步打量她,“天呐,我多久没见你穿裙子了,上次还是去年黄金周休假的时候。”
兰兰转了个圈:“好看吗?我特意买的,一直舍不得穿。”
“好看是好看.…..”红红压低声音,“但你不怕地铁被踩?我今天穿牛仔裤都被踩了三脚。”
这句话像根小刺,轻轻扎了兰兰一下。她低头看自己的裙摆,突然意识到今天可能要全程提着裙子走路了。但很快她又挺直了背- -管它呢,今天她是休息日里的兰兰,不是市场部的小职员。
两人挽着手往地铁站走。红红开始讲述她这一周的工作:连续三天加班到十一点,老板还在周五下班前临时改需求:“我当场就哭了,真的,在工位上哭得稀里哗啦……”
兰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带子。她想起上周自己崩溃的时刻- -不是加班,而是发现自己辛苦做的方案被总监一句话否定:“没有爆款潜质,重做。”那天她躲在楼梯间哭了十分钟,然后补好妆回到工位,像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我现在想明白了,”红红挥舞着手中的咖啡:“咱们这就是用命换钱,能薅公司羊毛就薅。我昨天把公司的充电宝、笔记本支架全带回家了。”
兰兰笑了笑,算是给红红的支持吧。但心里有个小声音在说:都是些破烂玩意,没什么用处。
地铁上的人比想象中少。兰兰和红红找到座位坐下,对面坐着个戴耳机的小男孩,正用平板电脑看动画片。屏幕上的小猪佩奇在泥坑里跳来跳去,兰兰看得入迷,直到红红捅她:“你看那个男的,一直在看你。”
兰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在往这边看。见她望过来,男人礼貌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刷手机。
“不错哦,”红红挤眉弄眼:“看起来像个程序员,人长得挺干净。”
兰兰感到一阵燥热。她很久没有被异性注意过了,上一次还是去年在便利店,收银员多看了她两眼,结果她慌得零钱都没拿就跑了。
“别闹,”她小声说,“可能是在看你。”
“不可能,我今天素颜。”红红掏出小镜子补口红:“而且我男朋友会吃醋的。”
说到男朋友,红红突然兴奋起来:“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上周他暗示想同居!”
接下来的三站路,红红详细描述了她男朋友是如何通过“我们公司的猫最近总来我家”这样的话题,迂回表达想一起住的愿望。兰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裙摆。她见过红红的男朋友一次,是个月薪两万的程序员,说话时会下意识推眼镜,看起来可靠但有点无趣。
“你怎么想?”兰兰问。
“我还在考虑,”红红皱鼻子:“主要是房租,我现在住的地段太好了,搬到他那边得通勤一小时。但他说可以承担大部分房租.…..”
兰兰点点头,心里却在计算:如果红红搬去和男朋友住,那她们这些“闺蜜日”是不是会越来越少?随即她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怎么像害怕失宠的小媳妇。
出地铁时,兰兰特意看了眼那个白衬衫男人,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兰兰突然有了勇气,对他笑了笑。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还轻轻点了点头。
“有戏!”红红在她耳边说:“快,要个微信!”
但人潮推着她们往外走,兰兰再回头时,男人已经不见了。她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轻松- -真要了微信,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购物天堂在召唤!”红红拉着她往商场走去。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像一场绚丽的梦。她们逛了五层楼,试了无数件衣服。兰兰买下一条打折的丝巾- -其实她平时根本用不上,但售货员说:“系在包上也很时髦”时,她想起了部门里那个总是打扮精致的副总监。
“你知道吗?”在女装区,红红突然说,“我上周看到咱们班班花发朋友圈,晒了个爱马仕包包。”
兰兰正在摸一件羊绒大衣的手顿住了:“真的假的?她好像是结婚了?”
“是的,听说嫁了个富二代。”红红撇嘴说:“全职太太了,不过那包…得我们半年工资吧?”
兰兰看着镜中的自己- -穿着价值自己三天工资的大衣,妆容精致,但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惫。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她们怎么努力,似乎永远够不上那些“人生赢家”的边。
“这大衣真适合你,”售货员适时出现:“今天活动价,只要3999。”
兰兰迅速脱下大衣:“我再看看。”走出那家店时,她感到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中午,她们去了一家网红餐厅。等位的时候,红红刷着手机突然说:“你看这个,又一起扶老人被讹的新闻。”
兰兰凑过去看,是一个视频:年轻人扶起摔倒的老人,结果被家属要求赔偿,最后警察调监控才还他清白。
“所以现在谁敢扶啊,”红红摇头,“我男朋友说,遇到这种情况有多远躲多远。”
兰兰想起早上电梯里的老人,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如果是真的需要帮助呢?”
“那你得先录像,再找证人,”红红说得头头是道:“反正不能直接接触,现在碰瓷的太多了。”
这时叫到她们的号了,这个话题被岔开。餐厅装修成欧式,到处都是拍照的年轻女孩。兰兰和红红点了两份招牌披萨,开始疯狂拍照修图。
“发吗?”红红问,配图文字已经想好:“和闺蜜的精致午餐”
兰兰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笑容灿烂,背景虚化得恰到好处,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月加班超过80小时的人。她点头:“发吧。”
食物味道一般,但颜值确实高。吃到一半,红红突然压低声音:“你看窗外。”
兰兰转头,看见人行道上围了一圈人。透过缝隙,能看到地上躺着个人,从露出的花白头发看,是个老人。
“别管,”红红按住她拿手机的手,“吃饭呢。”
但兰兰已经站了起来。她看到老人试图自己起身,却又跌回去,周围的人都在拍照,却没人上前。
“我们得去看看,”兰兰说,声音比她想象的坚定。
“兰兰!”红红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地说:“你疯了?万一被讹上怎么办?我们可没监控证明清白!”
兰兰看着好友的脸- -那上面写满了担忧和恐惧,她突然意识到,她们这一代人,从小被教育“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长大后又被各种“碰瓷”新闻包围,已经习惯了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

“我就去看看,”兰兰抽出手,“我开录像。”
她走出餐厅时,听见红红在身后小声但急切地说:“你要是敢扶,我就…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兰兰没有回头。阳光照在她蓝色的碎花裙上,那些白色的小雏菊像在风中摇动。她按下手机录像键,走向人群。
“请大家让一让,”她说,声音出奇地平静,“我学过急救。”
这其实是个谎言,但她需要人们散开。老人看起来七十多岁,脸色苍白,额头有细汗。兰兰蹲下身,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奶奶,您能听见我说话吗?”她大声地问。
老人睁开眼,目光迷茫了几秒,然后聚焦在她脸上:“闺女…我头晕.…..”
兰兰注意到老人右手紧攥着一个小药瓶。她小心地掰开那只手,看到是硝酸甘油- -心脏病的常用药。
“您有心脏病对吗?药要吃几粒?”她问。
“ 一,一粒.…..”老人虚弱地说。
兰兰扶起老人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腿上,然后对围观人群喊:“有没有人帮忙买瓶水?”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跑了出去。
在给老人服完药片后,兰兰用她的丝巾垫在老人头下。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裙摆已经沾上了尘土,还破了一小处。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在意。
“救护车马上到,”之前跑开买水的女孩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我打了120。”
老人情况渐渐稳定,她抓住兰兰的手说:“谢谢你,闺女…我儿子在国外…我一个人住…”
兰兰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没有人上前帮忙,这个城市里,太多独居老人,太多“扶人反被讹”的新闻,让人们对陌生老人的跌倒产生了条件反射。
当救护人员赶到时,老人的情况已经好转。
兰兰 回到餐厅时,披萨已经凉了。红红脸色很难看:“你出名了。”她把手机推过来,兰兰看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被路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评论区里褒贬不一,有人称赞勇敢,也有人说“肯定是炒作。”
“满意了?”红红的声音带着颤抖,“现在好了,万一那家人找上来…”
兰兰看着好友,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她拿起包:“我们走吧。”
回去的地铁上,两人几乎没有交谈。兰兰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 -碎花裙上的污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她想起早上电梯里老人给的苹果,还静静地躺在包里。
“我在前一站下,”红红突然说,“去男朋友那儿。”
兰兰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地铁减速时,红红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兰兰,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兰兰微笑着:“谢谢你。”
但她们都明白,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当车门关闭,兰兰看着红红离去的背影,想起大学时她们曾一起参加志愿者活动,去敬老院给老人表演节目。那时的红红,会为了给生病的室友带粥而早起两小时。
兰兰在下一站下车,没有直接回出租屋。她沿着街道慢慢走,路过一家花店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需要什么?”店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
兰兰看着满屋鲜花,目光落在一小盆雏菊上- -和她裙子上的一模一样。
“要这个,”她说,“还有…有志愿者活动可以介绍吗?周末的那种。”
抱着那盆雏菊走在回家的路上,兰兰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她想起老人感激的眼神,想起小女孩奔跑去买水的背影,想起围观人群中那个偷偷竖起大拇指的快递小哥。
天空依然很蓝,像一汪清水。兰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 -那处破损不知何时脱线更多,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形状。但奇怪的是,她现在觉得它很美,像一幅抽象画,记录着她今天做出的选择。
回到家,兰兰把雏菊放在窗台上,给它浇了水。然后她拿出手机,给总监发了条消息:“下周的策划案,我想尝试一个关于城市温度的主题。”
发完消息,她拉开窗帘,让夕阳照进来。雏菊的小白花轻轻摇摆,仿佛在对她点头。兰兰突然意识到,今天她买的那条丝巾,其实和这盆花很配- -明天,她要去社区问问,有没有需要教老人用智能手机的志愿活动。
手机响了,是红红发来的:“到家了吗?”
兰兰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上扬:“到了。下周还要去逛街吗?我请客。”
发完这条,她走到厨房,拿出早上老人给的苹果。苹果很甜,汁水充沛,带着阳光的味道。兰兰边吃边想,也许明天该早点起床,去楼下跑步- -这个城市的清晨,应该和傍晚一样美。
窗外,天色渐暗,但兰兰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天空会再次蓝得像一汪清水。而她,已经准备好了去迎接那个蓝色的早晨,以及所有可能发生的美好意外。
2025年10月写于千叶市
作家风采
李志今,现居国外,六十年代出生于东北遥远的林区小镇,是那青涩的地方与生活造就了他,骨子里盛满东方元素,是中国文化丰富了他的头脑,工作之余把汉字拼成一首首小诗. 散文. 小说. 纪实文学.影视文学. 评论性文章等,开创了60年代人那种带有时代气息和风格的艺术文学,截止目前已有800多篇文学作品发表于国内外纸刊及电子媒体,庆幸有文友相扶共勉,伴我徜徉在文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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