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牵挂的白菜

文/刘琳

昨天我去超市买菜,看到了堆放在货架上的大白菜,随口问了一句价格,“两毛六一斤”,我一听脱口而出“这么便宜”,话一出口,周围买菜的都用诧异的表情看我,买菜的竟然嫌白菜卖的便宜,我有点尴尬的说“城里白菜才卖两毛多点,农民卖白菜的价格更低,估计一毛一斤撑死了,菜贱伤农呀”。

我的家在渭北平原,从我记事起家乡的父老乡亲几乎家家户户种蔬菜,正月十五还不到我就随家人在地里用细竹竿扎大棚,把一块地里四个大棚扎好差不多快一个月,然后在大棚里开始种黄瓜、西红柿,精心呵护每一棵蔬菜苗,打岔、绑绳、施肥、打药、疏果,等到收麦子的时候第一茬西红柿也快成熟了,一面忙着准备收麦子,一面忙着每天采摘成熟的西红柿用自行车转着到各村去售卖,麦子收完后开始载辣椒、圆白菜、豆角、茄子,七月份开始自家成熟的蔬菜种类多了起来,每天下午每家每户忙着采摘成熟的辣椒、黄瓜、豆角、茄子,整理捆好,第二天一大早用自行车驮着这些承载了全家希望的蔬菜去各村售卖。

每年到暑假快结束时到了下白菜苗的时候,找一块菜地,先平整,把土块捏碎,撒上农家肥,在平整的地上用刀画出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里种上至少两粒白菜种子,用喷水壶均匀少量每天喷上水,过不了三四天就看到绿色的小苗破土而出,父亲每天都要去地里长久的盯着这些小幼苗生长,手里不停的把长得不好的幼苗拔掉,除掉混在其中的杂草,每天定时喷水、打药,就像在照顾小娃娃一样照看白菜幼苗,终于到了移栽白菜的时候,全村总动员的时候到了,经常是三四家的人力一起上,最有经验的是父亲大叔们,他们负责把长好的白菜幼苗连同小方格一起像切豆腐一样整体切下来,保证幼苗的根带有泥土,这样能提高白菜苗的成活率,我们四五个小孩子用挎笼把带有泥土的白菜泥块送到稍远的专门种白菜的地里去,那里有妈妈和婶子们专门种白菜,这样通力配合,要忙碌整整一个下午才能把一家的白菜种完,父亲和妈妈回头也得去帮忙的家里种菜,俗称换工。

种完白菜就得排队浇灌,要把种白菜的菜地彻底浇灌,接下来父亲也是几乎每天都要去地里看一下白菜的成长情况,定期施肥、灌溉、打药,终于到了霜降,白菜长得白白大大胖胖的,快到成熟期时,父亲会在菜地一角,挖一个长长的,深约四五十厘米的坑把采摘下来的白菜根部朝下,一个贴一个紧紧的储藏在坑里,白菜顶部用玉米杆盖上,玉米秆上再盖一层黄土,甚至会盖一层塑料,把白菜在地里过冬的保温措施做好。

我的家乡家家户户种白菜,白菜品相好,味道好,所以外地客商每到冬天会主动来农村收白菜,运往全国各地转手再售卖,所以父老乡亲的白菜基本不愁没人来收,到了冬天,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家家户户没活可干没有经济收入,全都盼望着村头来一辆大卡车来收白菜,当然客商收农民的白菜条件是苛刻的,价格由客商说了算,运气好一斤四五毛,甚至六七毛,那乡亲们可真高兴呀,卖了好价钱就能过个好年,给孩子们买新衣服,过年就能买肉吃了。

【乡愁】情系家乡的大白菜

运气不好的时候一斤白菜才收一两毛,甚至有时候才给八分钱,太便宜了大家都舍不得卖,那就等下一个客商呗,反正白菜在地里坏不了,可是有时候都等到过了年,还是一两毛,天气暖和了,温度高了,地里的白菜也会坏掉的,而且白菜在地窖里放的时间越长白菜帮子掉的越厉害,可能后面价格高了一点,但白菜的重量会大大减轻,当然卖白菜要看总重,数量越多越重才能卖上钱。所以在年前只要价格不要太离谱,家里实在没钱了,都会接受客商的收购价格,在寒风中,一家人扒开地窖里的白菜,把小白菜留下来自己吃,把白菜外面的坏帮子去掉,把那些长得大的、好看的白菜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记得小时候跟着父母去收拾白菜,零下的温度,被冷风吹着,还下着雪花,因为白菜储存久了,外面的叶子会腐烂,又湿又冷又脏,但看看拿着菜刀、半跪在泥地上、冷的耳朵通红的父亲,我这点累还真算不了什么,只得咬牙坚持下去。整理干净的白菜装在架子车上或者三轮车上,拉到客商的大货车旁边,往往客商还要毫不留情的再扯下一些白菜帮子,筛除掉他们看不上的一些白菜,看上的根据白菜的颜色给价钱,称重量,最后把薄薄的一沓钱给去菜农。菜农看着丢的满地的白菜帮子和人家不要的白菜也只能一声叹息,默默的把剩下的白菜,连同那薄薄的钱币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的衣兜里,一并带回家去。

记忆里,我们的整个冬天加整个春天都是靠地里窖藏的大白菜、白萝卜撑过来的,记忆中的美食都和白菜有关,有一年冬天家里买了三轮车,自己家的白菜终于可以自己做主定价格,父亲和哥哥把收拾干净的白菜运往周围稍远一点的市镇,那里有吃公家粮的职工,白菜零卖给他们价格会高一些,但是满满一三轮车的白菜也得买上一两天甚至更多天,他们只能穿上棉大衣,把被褥也带上,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把自己种的白菜一颗一颗卖出去,家里妈妈和嫂子准备了白菜豆腐馅,在火炉旁做她们最拿得出手的美食:白菜豆腐饺子,终于父亲哥哥一脸疲惫地回家了,妈妈嫂子赶快生火下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父亲一边心满意足的吃着香喷喷的饺子,一边给我们讲述他们在外的经历,我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也很向往他们嘴里描述的城市生活。妈妈做的白菜配青椒豆腐粉条很好吃,每次都炒一大盆,我却怎么吃也不厌烦,妈妈总说白菜真是吃够了,不想再吃,可是每年秋天她还是照样下苗、栽种、管理,然后继续每年冬天加春天还是吃自家种的大白菜。

我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终于也过上了父亲当年说的吃公家粮的人,不用下地干活。虽然我没吃过父辈那么多的苦,但父辈吃过的苦我都看在眼里,一刻不曾忘记。

就是因为知道一棵白菜生长的过程,我才会看到一斤白菜两毛六感到伤心,我的少年时代白菜这个价格,怎么过去了三十年,白菜价格几乎没变呢,其他的蔬菜动辄五六元一斤甚至更贵,为什么大白菜还这么便宜,为什么家里种的小麦玉米这几十年几乎没发生太大的变化,社会发展了,人力物力都涨价了,一份米线由我上班初的1.5元已经涨到了10元,价格变为二十年前的6.6倍,家乡的大白菜还是两毛多一斤。

菜贱伤农,因此家乡种植白菜的规模也在下降,原来每家几乎都是两三亩的产量,现在也就种不到一亩地的产量,我每次回老家都劝说既然不卖钱就别种了,可乡亲们总说不种了冬天吃啥,冬天没啥经济来源人咋活,一个小小的我也只能尽力把自己妈妈照顾好。

菜贱伤农,垄断、低廉价格不仅伤了菜农的心,连我这身在异乡的农家子弟也伤心。在这个即将飘雪的冬天,我无比渴望远在家乡的大白菜能卖个好价钱,能让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在寒冷的季节获得厚厚的福报。

作者简介:刘琳,富平华朱顺阳人,现西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