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姑娘,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少不了麻烦媒人走东家串西家,踅摸般配的主儿。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媒人也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也不全是冲着那一兜子鸡蛋或一块子花布,关键是说媒是咱的营生,不说媒可该怎么活?谁叫咱长了一张巧嘴、一双饥荒腿。
于是,甩开膀子到处跑,不几天就物色了那么一位。
跑到姑娘家说:“这孩子弟兄一个,单根独苗,后来没人争家业。老公公身体棒得跟驴一样,就知道干活;老婆婆一脚踢不出个屁,贤惠得见人连个话都不会说。闺女过门就当家!”
乐得姑娘父母的老嘴都歪到了脑门后。和闺女打个招呼,闺女吭哧吭哧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媒人一看,这事有点儿,一拍巴掌,相亲的日子就算定了。
媒人再次到男方家。千叮咛万嘱咐,拿什么礼品、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交代得头头是道。
到女方家后,家里早坐着站着姑娘的父母姊妹、七大姑八大姨,一双双眼睛钉子般往小伙子身上钉。
小伙儿穿戴一新,从头到脚规规整整。先是恭恭敬敬地将红糖、点心之类的简单礼品奉上,然后叔婶地叫着挨个敬烟,不大一会儿满脸是汗。
姑娘的父母亲戚简单地问些年岁几何、是否识字、庄稼收成之类的问题,小伙子毕恭毕敬地回答着,坐在那里脸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媒人眉飞色舞,察言观色,打着圆场,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然后姑娘从里间走出来倒茶,头发辫子梳得溜光,蓝底碎花布衫裹得严紧,飘飘摇摇像坐了飞艇,窘迫状空前绝后。
姑娘倒水后,一家人就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嘁嘁喳喳说些什么。可惜了媒人那双好耳朵,头伸老长也听不太清。
不大一会儿,姑娘的父母走出,媒人就示意小伙子上前倒水。
如果二老一饮而尽,亲事就八九不离十,媒人乐得又开始拍巴掌;如果二老不喝这杯茶,就说明人家不同意,媒人干急也没办法。
此时无声胜有声。但即使不同意,也不似《非诚勿扰》速配舞台上那些个姑娘,句句直奔主题,个个刀劈斧削,把人噎呛半死、落荒而逃。
这时候,就看媒人有没有眼色、识不识趣。转眼天已晌午,差不多姑娘家是要留下吃饭的,这里面有真情也有假意,千万要弄明白。
一般来说,这顿饭是不能吃的,男方怕话多有失,女方怕人笑话。
相亲闹出不少笑话。一位妹子酷爱看戏,尤其是爱看公子小姐戏,非要嫁给唱戏的。媒人给她介绍了一位,妹子高兴得了不得。

相亲那天,看见小伙子精鼻子精眼,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儿,就芳心相许,吃了定亲酒。
酒后,大家高兴之余,请小伙子唱上一唱。小伙子有些忘形,先唱了一段“李豁子离婚”,又唱了一段“猪八戒探亲”,最后来了段“怕老婆顶灯”,逗得妹子前仰后合。
谁知道,老丈人一下子把酒桌子掀翻在地,黑着脸走出门去。
妹子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哇”地一声哭着跑出门去—原来,这位小哥是专职唱丑儿的,与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相差十万八千里呐。
但过去的人讲规矩、要脸面,既然喝了定亲酒,那就不能昧婚,亲事还是成了,只不过新媳妇过门后,好多年没有看过戏。
有位仁兄人高马大,左腿有些小毛病,年近三十还是一个人单干。父母央托媒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姑娘。相亲那天,仁兄听媒人的话,努力掩饰那条病腿,愣是没有让对方看出来。
进屋后,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只看二坡檩。女方父母觉得小伙子稳重、厚实,很是满意,当场表示同意,并留下来吃饭。
未来的丈母娘非要杀只鸡不可,掂着刀满院子追鸡子,但好像怎么也追不上。仁兄一见,这事不能不帮!就一蹿一跳地跑上前去,追了四五圈儿后,终于将鸡子逮着了。
未来的老丈人说了一句:“小伙子真有本事,根半腿也能追鸡子。”
不用说,亲事黄了。
本人年青时长得很不好看(注:当然现在更不行),仿佛没有什么人非常慎重地给我说过媒,也就没有相过亲,未能体验过那种且喜且怵的美妙感觉。
但说起来,一点也不觉得亏了,咱也莫名其妙地被误相过。
高二那年,和同村的一位老哥一起去上学,走到半路被同村的一位冒冒失失、粗粗糙糙的老叔追上了,说是顺便拐个弯儿,到他的一个亲戚家坐坐吃点瓜。
我们二人正口渴呢,就背着书包、面布袋,一头面一头汗地随老叔进了村。老叔亲戚家里有不少人,男男女女一窝子。
和同学老哥不同,我在高一就抽烟。就摸摸口袋,给大家敬烟。然后坐下来,一声不吭大啃西瓜。
真对不着老哥!事后才知道,老叔这是瞒着老哥带他相亲的,到家后又忘了介绍,女方的家人因我的敬烟误认为我是相亲男孩,说长得个子低、不出眼、吃相也不好,婚事算是被我搅黄了。
有好长时间老哥不理我,最后我付出五张馍票外加一张电影票的代价才换来了他的继续同我一路去上学。
相亲只是整个婚姻的开端,随后还有纳彩、问名、订盟、请期、迎亲、拜堂,最后才能进入洞房成就好事。
拿现在人的话说,那是好好麻烦。
的确,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现代人才不干哩。年青时最反对婚姻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前提,搞什么过时了的相亲!
但现在又有些惘然,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也过时了,仿佛转了一圈儿,慎重的相亲其实也不错!(2015.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