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金瓶梅》第五十三回,开篇词曰:

小院闲阶玉砌,墙隈半簇兰芽。一庭萱草石榴花,多子宜男爱插。

休使风吹雨打,老天好为藏遮。莫教变作杜鹃花,粉褪红销香罢。

话说陈敬济与金莲那番纠缠,终究未曾得手,只得憋着一肚皮懊恼,暂且按下不表。

单说西门庆这边,正赴黄、安二主事的宴席。他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书童、玳安等四五人,一路往刘太监的庄上而来。

早有庄上承局飞奔进去通报,黄、安二主事闻报,忙不迭整好衣冠,快步迎了出来。

那刘太监是本地主人,也一同出来相迎。

西门庆翻身下马,刘太监抢上一步,一手挽住他,满面堆笑道:”咱三个在这儿候了好半日,老丈怎的这才到?”

西门庆拱手答道:”蒙两位老先生相召,本该早些来的,实在是家中有些琐事牵绊,反倒劳烦老公公久等,还望恕罪才是。”

三人互相打了恭,一同进了仪门。转到厅上,西门庆先与黄主事作揖,接着又与安主事、刘太监一一见礼,四人这才分了宾主坐下。

头一把椅子让西门庆坐了,按说第二把该是刘太监的。

可刘太监再三不肯,道:”咱忝为房主,怎好占先?还是两位老先生坐,你们是远来的客。”

安主事道:”定该是老先儿坐。”

西门庆也道:”若论年纪,也该刘公公上坐。”

刘太监推却不过,便对黄、安二主事道:”那咱就斗胆了。”

说罢,才在第二位坐下。黄、安二主事便在主席坐了。

一班小优儿上来磕了头,左右献上茶来,当值的跟着就奉上酒。

黄、安二主事起身安了席,众人这才坐定。

小优儿们拿着檀板、琵琶、弦索、箫管上来,调准了腔调,细细唱了一套《宜春令》,正是”青阳候烟雨淋”那段。

唱罢,刘太监端起酒杯,劝众人饮酒。

安主事赞道:”这一套曲子,做得清丽无比,定是出自绝代才子之手。况且唱得声音嘹亮,直能响遏行云,这可真是词曲双绝啊!”

西门庆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奇事。今日有黄、安二位做贤主,刘公公做地主,这才是难得的盛事哩!”

黄主事也笑道:”这也不算奇。刘公公出入紫禁,日日得见龙颜,可不是贵臣?西门老丈堆金积玉,堪比陶朱公,可不是富人?这般富贵双美,才真是奇事呢!”

四个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当值的又斟上酒,众人再饮了一回。

小优儿又取过碧玉洞箫,吹得悠悠咽咽,合着板眼,唱了一套《沽美酒》,乃是”桃花溪,杨柳腰”的时新曲子。

唱完,众宾客又赞了一番,依旧欢乐饮酒,暂且不表。

02

且说那陈敬济,因先前与金莲未曾得手,此刻正按捺不住浑身欲火炙烤。

见西门庆在外吃酒,直到傍晚还没回来,便又悄悄溜到卷棚后面,探头探脑地窥望。

原来金莲被敬济先前那般撩拨,心里也正难熬,此刻正在无人处手托香腮,兀自沉吟出神。

不料敬济冷不丁走了过来,在黑影里瞅见她,那股子急切,恨不能一口水把她咽下去才好。

他大着胆子,悄悄走到金莲背后,猛地双手将她抱住,照着脸就亲了一口,喘着气道:”我前世的亲娘!先前被孟三儿那厮搅了局,几乎把我急杀!”

金莲冷不防被人抱住,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敬济,心里又惊又喜,嘴里却骂道:”贼短命的,吓了我一跳!快放手,要是有人撞见,怎生是好!”

敬济哪里肯放,伸手就去解她的裤带。

金莲还在半推半就,早被敬济一把扯断了带子。

金莲故意失声惊道:”怪贼囚,好大胆子!就这般轻易要欺负你小丈母不成?”

敬济连连央求道:”我那前世的亲娘,便是要我的心肝煮汤吃,我也肯剜出来给你。没奈何,今日就成全了我吧!”

敬济嘴里说着,腰下那话儿早已硬邦邦地露了出来,隔着金莲的单裙只顾乱顶。

金莲早已春心荡漾,起初还假意推拒,可被敬济那东西一触,便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摸。

敬济趁势一手掀开金莲的裙子,。。。原来金莲被他缠磨了这许久,早已湿了下身,因此毫不费力便送了进去。

两人紧紧倚在红栏干上,肆意。。。起来。

敬济还嫌不够尽兴,要金莲躺在地上:”待我好好奉承你一番,教你乐个够!”

金莲怕散了头发,又怕有人过来,忙推道:”今日且将就些,下次再相聚,任凭你便是。”

一个”达达”叫得亲热,一个”亲亲”唤个不停,这般厮缠了半个时辰。

(糟粕部分,笔者已作隐藏)

忽听得隔墙外簌簌作响,又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慌忙一哄而散。

此时敬济依旧云情未断,金莲也是雨意正浓,却只得就此罢了。

却是书童、玳安两个,手里捧着冠带拜匣,都带着七八分醉意,一路咋咋呼呼进了门。

吴月娘在房里听见动静,知道是西门庆要回来了,忙差小玉出去瞧瞧。

书童、玳安见了小玉,舌头打着卷儿道:”俺爹随后就到,俺俩怕来晚了误事,先一步回来了。”

没多大工夫,西门庆骑着马进了门,早已醉得脚步踉跄,不往别处去,直冲冲就奔月娘房里来。

一进门便搂住月娘,就要往床上凑。

月娘心里自有算计——原是要等明日二十三壬子日,让他进房服药行事,此刻哪里肯留,推说道:”今日我身子不爽利,你往别的房里歇着去吧。”

西门庆眯着眼笑道:”我知道,你是嫌我醉了,才不肯留我。也罢,省得惹你厌弃,我走便是,明晚再来。”

月娘也陪着笑:”我是真有些不好,月信还没干净呢。谁嫌你了?明晚你来就是。”

西门庆听了,便转身往潘金莲房里去。

此时金莲刚与敬济偷欢未尽兴,正躺在炕上发怔,见西门庆进来,忙一骨碌爬起来,堆着笑迎上去:”今日吃酒吃到这早晚才回来。”

西门庆不答话,伸手就将她搂过来,连连亲了几口,另一只手顺着往下摸,摸到她牝户处,笑道:”怪小淫妇,你这心里正想着谁呢?看这地方,湿答答的。”

金莲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也不辩解,只笑着推开他,转身往后边洗牝去了。

这一夜与西门庆的云情雨意,自不必细说。

03

次日便是二十三壬子日,吴月娘一早起身,梳洗停当,便教小玉在房里摆了香桌,上头放着宝炉,燃起名香,又摆上一卷《白衣观音经》。

月娘朝西跪下,先拜了几拜,然后展开经文,念一遍,拜一拜,直念了二十四遍,拜了二十四拜,才算是圆满。

随后从箱里取出丸药放在桌上,又拜了四拜,祷告道:”我吴氏上靠皇天庇佑,下仗薛师父、王师父这药,求菩萨保佑,早给我家添个子嗣。”

祷告完,小玉早已烫好了热酒,倒进盏里。

月娘接过酒盏,一手捏起药丸调在酒中,再次朝西跪下,先将丸药吞下,又取了末药服下。

只觉喉咙里有些腥气,她屏住呼吸一口咽了下去,又拜了四拜,才起身。

这一日便只在房里坐着,再没出去。

西门庆在潘金莲房里起身,先叫书童写了谢宴的帖子,往黄、安二主事家送去。

书童刚走,应伯爵就来了。

西门庆迎出去,两人作了揖。

细说《金瓶梅》(53)|潘金莲惊散幽欢,吴月娘拜求子息

应伯爵先开口:”哥,昨日在刘太监家吃酒,几时回的家?”

西门庆道:”承那两位盛情,灌了我好些酒,回来的路又远,到家时已过了更天。醉得厉害,这才刚起来。”

说话间,玳安捧上早饭,西门庆正和应伯爵同吃,外头又报黄主事、安主事前来拜望。

西门庆忙整了衣冠,教下人把早饭收了,出去迎接。

应伯爵识趣,忙躲到一边回避了。

黄、安二主事一同下了轿,进门与西门庆见过礼,三人分宾主坐下,底下人捧上茶来。

黄、安二主事先开口:”昨日多有叨扰。”

西门庆忙道:”该是我登门叩谢才是,怎敢劳动二位老先生先来看我!”

安主事笑道:”昨日老先生似未尽兴,怎的早早便告辞了?”

西门庆道:”实在是醉得厉害了,临起身时,又被刘公公灌了十几杯葡萄酒,在马上就险些吐了,好不容易熬到家,睡到今日还昏沉沉的。”

几人说笑了一番,又吃了三杯茶,说些闲话,二人才告辞离去。

应伯爵也借着有事,告辞回了家。

西门庆转回后边吃过饭,便坐轿去答拜黄、安二主事,又写了两个红礼帖,吩咐玳安备两副下程,赶着送到二人家中。

这一日倒也无甚大事。

傍晚西门庆回家,吴月娘早已收拾好床帐,等着他进房。

西门庆一进门,月娘便教小玉摆上酒菜,烫了热酒,两人对坐着吃。

西门庆呷了口酒道:”昨日我不过多喝了几杯,你便不肯留我,还说什么身子不好,这会儿该说实话了吧?”

月娘嗔道:”谁哄你了,真是有些不好。夫妻之间,怎好说假话?”

西门庆吃了十几杯酒,又尝了些鲜鱼腊鸭,便放下了筷子。

月娘教小玉收了碗筷,早已备好的被窝被熏得香喷喷的。

两人洗了澡,脱衣上床。

枕上绸缪,被中缱绻,自不必细说。

也是吴月娘该有这福分,恰逢月信刚净,两人似水如鱼般恩爱一场,竟真的有了身孕。

正是:

花有并头莲并蒂,带宜同挽结同心。

04

次日,西门庆起身梳洗,月娘早备下羊羔美酒、鸡子腰子这些补肾的吃食,看着他吃了,才打发他往衙门去。

西门庆从衙门散了差,回来便径直往李瓶儿房里看哥儿。

李瓶儿正抱着孩子,见他进来,便道:”前几日我许下些心愿,还没来得及还。这两日身子总不大爽利,上净桶时,常有些血水淋漓,心里不安生。想早些酬了心愿,偏你又整日忙着,不得空。”

西门庆道:”既要还愿,这有何难,我叫玳安去接王姑子来,让她给你合计合计,做些好事便是。”

说罢便喊玳安,吩咐去接王姑子,玳安应声去了。

刚打发走玳安,书童又来报:”常二叔和应二爹来了。”

西门庆忙出去迎接,三人见过礼。

应伯爵开门见山:”前日谢子纯在这儿吃酒时,我跟哥提过黄四、李三那事,哥就应了他们吧。”

西门庆皱眉道:”我哪里有闲钱?”

应伯爵道:”哥前日都应下了,怎好变卦?哥是何等样的财主,还能说没银子?多少凑些给他们便是。”

西门庆不接他的话,只转头对着常峙节发呆。

常峙节忙打岔:”多日没来问候,哥,小哥儿近来还好?”

西门庆这才应道:”劳你挂心。方才你李嫂子说要还愿,我才叫人去接王姑子来,商议着做些好事。”

应伯爵忙道:”但凡富贵人家,都盼着子孙承继家业。养孩子就像种五谷,刚长出来时,须得时时浇灌,才能指望秋收。小哥儿是万金之躯,掌上明珠,更是娇贵。小孩子三岁有关,六岁有厄,九岁有煞,还有出痧出痘这些坎儿。哥,不是我嘴直,依我说,哥儿这好事,该早些办了,多积些福田,保管他无灾无害,好养得很。”

正说着,玳安回来了,回话道:”王姑子不在庵里,往王尚书府上去了。小的又追到王尚书府,好半天才等着她,跟她说了,这便来。”

西门庆听罢,依旧和应伯爵、常峙节坐着说话,书童端上茶来,三人吃着茶闲聊。

应伯爵又道:”小弟蒙哥厚爱,常来叨扰,心里实在不安。家里房子窄陋,也不敢屈尊。今日斗胆请哥,若明后日得空,望哥同常二哥到门外花园里顽耍一日,让小弟略尽些心意。”

常峙节在一旁帮腔:”应二哥这番心意,哥自然该领受,断没有推辞的道理。”西门庆道:”明日倒真没事,只是又要劳烦你。”

应伯爵忙道:”哥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在哥这里,筷子都不知吃下去多少了,一杯水酒算得什么。”

西门庆道:”既如此,我明日便不去别处了。”

应伯爵笑道:”只是还有一事,小弟已叫了几个小优儿,不过郊外顽耍,还得有两个唱的才热闹。”

西门庆道:”这有何难,我教人去叫吴银儿和韩金钏儿便是。”

应伯爵喜道:”这可再好不过了,只是又要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西门庆当即叫琴童来,吩咐他去叫吴银儿、韩金钏儿,明日一早往门外花园里伺候演唱。

琴童答应着去了。

05

没多时,王姑子便到了厅上,见了西门庆,打个问讯道:”不知施主今日叫老身来,有何吩咐?方才在王尚书府里有些俗事绊住,来得迟了,刚才脱身便赶来了。”

西门庆道:”前时生官哥时许下些愿心,一直忙着没来得及还。托赖皇天保佑,孩子日渐长大,一来是要酬谢佛恩,二来也求菩萨保佑他消灾延寿,因此请师父来商议商议。”

王姑子道:”小哥儿是万金之躯,全仗佛力护持。老爹有所不知,佛经上说,人间常有夜叉罗刹出没,专好食人,让人断子绝孙,伤胎害命,都是这些恶鬼作祟。如今要为小哥儿做好事,唯有看经念佛最是管用,别的都不济事。”

西门庆便问该做些什么功德才好,王姑子道:”先拜一卷《药师经》,回向后,再印造两部《陀罗经》,这功德最大。”

西门庆又问:”不知何时起经才好?”

王姑子道:”明日便是好日子,就在我那庵里还愿吧。”

西门庆点头道:”就依你说的。”

王姑子说罢,便往后边来,见吴月娘和六房姊妹都在李瓶儿房里,一一打了问讯。

月娘便道:”今日请师父来,是想为小哥儿做些好事,求个平安,不知你几时起经头?”王姑子道:”明日是黄道吉日,就在我庵里起经。”

小玉端上茶来,众人吃了。

李瓶儿拉着王姑子的手道:”师父,我还有句话,想托你费心。”

王姑子道:”你老人家有话尽管说,不妨事的。”

李瓶儿道:”自从生了孩子,我这身子总不大好,明日写疏时,能不能顺带为我也求一句?若能成,我另外谢你。”

王姑子道:”这有何难,等写疏时,一并写上便是。”

正是:

祸因恶积非无种,福自天来定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