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兆君

        那念头不是凭空生的,是溪声绕着耳、山色浸着眼,缠了许久才落进心里的——我要到这溪山之间,辟几亩薄田。

       田不必广,够栽满兰与蕙就好;地不必肥,挨着那汪清涟便足。待春深时,芳草把细根扎进溪水,风过处,满谷都是清远的香,混着溪水的潮润,漫进衣襟里。连蹲在溪边洗手时,都觉那清涟不仅漱了手,连心里攒的俗世尘烦,也一并冲得干干净净。

溪山归处是吾乡

       夜里爱拄杖上山。云气竟从杖底漫上来,丝丝缕缕缠了衣袂,天忽然就低了,星斗像碎钻缀在眼前,伸手似能舀一捧,那凉沁沁的光似能斟进喉里,连呼吸都染着仙气。老松底下总立着只鹤,羽色如雪,静得像入定的僧,不飞也不鸣。我们不说话,只借着松针漏下的影,一同认那悄悄流走的岁年——不用看日历,看松枝添了几分苍绿,看鹤羽依旧光洁,便知时光如何行。

       白日的景致也耐品。苔径上的绿软乎乎的,踩上去沾着晨露的湿。风穿竹影过来,掀着素衣像卷了团碎雪,落肩时还带着竹的清冽。若逢夜雨,就坐竹窗下听淅沥声,雨珠打在青石上,脆得像敲玉。雨歇时,远处磬声裹着湿雾飘来,空灵得像在摇荡一山的烟,连空气都润得能捏出水分。

       一日里最妥帖的,是晨光与暮色。天刚亮,第一缕光准先落篱边的菊,露水珠在花瓣上亮着,把金黄的花衬得像小太阳,暖了整日的心。傍晚暮色漫过山时,总不急着沉,渡口的船也慢,撑船人坐在船头望山影,等最后一丝霞光隐了,才慢悠悠收帆——在这里,时光从不用赶,连暮色都肯多等半刻。

       原来我要的从不是那几亩田,是这溪山里的日子:兰蕙为邻,松鹤作伴,能舀星斗入怀,能听磬声绕耳,看菊沾晨光、船枕暮色。这般光景,才是把心放进了安稳里,让岁月活成了原诗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