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得意,三两酒醉高台。
半生许诺未定,浮萍也盼花开!
现实总是比理想更骨感。眼看近期两手空空,妻建议干脆带孩子们回老家玩几天散散心。回去之后,感觉初衷成了借口,娘依然慌急着像以前絮絮叨叨地忙个不停,铺床,找被子,找拖鞋,找蚊香……动作迟缓,走走更是颠颠簸簸,气力不支的样子,忙说:“我说我来,或者干脆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吧,都长大了!”娘一脸欣慰地说:“东西放在哪你也找不着,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平时都不在家,我习惯了这样摸摸索索……”树老根多,人老话多,看来一点儿不错。
陪孩子们在老家游山玩水浑浑噩噩快活了几天,虽然日日为何时结算发愁,为近期出路发愁,但老家毕竟亲朋多酒局多。近期医生也说可以喝点儿小酒,这简直是黑屋子给开了一个狗洞,投进些许新鲜喜悦的光亮来。
大姑娘读大四,儿子已读大三,小妞在上小学还未开悟,每天糊里糊涂随波逐流又惶惶不可终日。都是00后的典型性格特征,什么好像都知道,却又无能为力,有向往,却又舍不得决心想出力,便一天一天撞钟和尚般应付着生活。
这仨神兽像副担子,让我时刻反思上辈子是否做了错事?这辈子他们追债来了。关注的一小区好几套房子已挂一年多了还没卖出去,且基本隔一段时间价格就往下调。在这个趋势下,现在估计没人相信房子会涨了吧?哎,患得患失中,每每跟母亲露出一点儿消极言语,她都一脸惊讶地开始絮絮叨叨,说千万不要有这种念头,街上要饭的人都惜命,我都快八十了还想多活两年,你现在孩子们都还没成人成家,责任还没尽到……
经济不景气人所共知,有人指着房地产带动,有人指着内循环,还有人指着外贸带动。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要想经济回暖,就得有人消费,消费的前提是有钱。让财富似水流,自上向下,由下反上,经济方可长久。要出富人回流政策,也要出防止富人外流政策,还要出提高工人农民收入政策,三管齐下才有良性内循环。
可惜,暑假眼看着结束了,国家也密集出台了一些减免政策。减免前提必然是需要先把消费流量做出来才可以享受到,而现在经济停滞的关键也正是缺乏消费流量带动,使得减免政策几乎成了水中月镜中花,绝大多数小微企业并不能享受到。
心慌急也没用,当家里只剩了母亲和我时,突然感觉清闲了下来。户外阳光璀璨,大地已经苏醒,四处的植物一片生机蓬勃,葳蕤繁祉。田野里静静地,除了几只苍鹭在田埂上觅食,便是那些隐在田头草里的蛙与蛤蟆东一声西一声唱和了。芳草、抽芯的苔菜、瘦羸的油菜,连在一起,撑出一片春天的样子,绿草夹着黄花,在风里轻轻摇晃。
母亲在村头核桃树下推着独轮车唤我:“别就知道坐在门口耍手机,过来帮我推下车,不在家里说不在家里的话……”听到母亲唠叨,我赶紧站起来跟了过去,母亲空出手来提了个篮子:“地里落下的秧苗刚长出来,正嫩着好吃哩,我俩去扯一点回来,晌午煎鸡蛋吃!味道鲜得很,不晓得多好吃……”
我整个少年时代都是与这个山坳小村朝夕相处的,村周围光秃秃的庄稼地上长着各类庄稼,可以生吃的西红柿、黄瓜、红薯、甜瓜则是我特别喜欢的。庄稼地经常不见人影,张目四望,周围的村庄历历在目,砖瓦可数。尽管地里东一堆坟西一堆坟,并不吓人。
而今,村里的年轻人去了各地城市谋生,留守的老人不耐操,就种些容易收割的小麦、玉米之类,从田埂之上,到青山之下,倒也葱葱茏茏。更有些思维活跃的村人,干脆流转来田地种了经济林,前几年卖苗木赚了不少钱。那知道政策后来有变,村民只能种,不能随意伐卖。村民日渐失望,便不管理任其自生自灭。于是,干枯的枝条,干枯的树,随处可见。当时种树林阴蔽日,地上光秃秃的一根草都没有,几年下来,盖了一层厚厚的叶子,下面潮湿部分散发出蘑菇味道。有空地的地方是有坟墓的,草高过人,风一吹窸窸窣窣,如人在窃窃私语。头上青天,四周高山大岭,不见人烟。
山脚下的河滩不到汛期都是枯涸的,铺满了圆滑的鹅卵石,偶有地方存有活水,便会有鸭子在浅沙滩上趴着“打眼皮”(闭上眼睛歇息)。
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总感觉这是扯的,无病无灾时可拿来玩弄,一旦无药可救,生死看淡,世界就成了彼岸,没有诗意,也没有绝望,人都一样,坦然才是态度。一边走,一边无聊的想,出了院子,过了田野,进入长满了玉米苗的庄稼地,往里走几步,便像进入了一个陌生世界,人语、鸟鸣、嘈杂的鸡鸭狗叫都远了,四周安安静静,寻有一点声音过去,却是一座长满羽毛草的坟墓,齐腰羽毛草在风里轻摇、颤抖,声音如诉如泣。当年在这一块大地上种庄稼时,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一块大地会还给天地来管。
在天地面前,人算难如天算?简直如同蝼蚁!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点遗憾?
遗憾也是念想,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回忆起来也是索然无味,对吧,趁着还年轻,能做点事就做点事,如果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个体制或这个体制不符合自己的预期,让自己生活的不快乐,那就及时抽身,仔细算算,自己还有多少天可活?
路过村尾一口因排放罐头厂污水而废弃的池塘,好远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儿,周围密密麻麻的飞蓬草在争先恐后往上生长。塘岸边皂角树老枝苍黄,新出的已经张出枝叶。

塘埂不远处坡下一座新坟赫然入目,给人感觉像光脚踩了一泡狗屎,村里最肥沃的庄稼地怎么冒出了这么一座大坟墓?黄土尚新,还没长草,清明添的新土,上面的野草还没转色变黄,坟前残烛历历可见。是新坟,所以还没有墓碑,估计又是村里那个实力人家吧?
我开始在脑海里过滤我认识的人,实在想不出会是村里哪家?也或许不是我们村的吧!思来想去,不知道是谁?我安慰自己,问一下母亲应该会告诉我的。看着肃穆的黄土,听着旁边茅草丛中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倒不觉得害怕。
没有故事勾连,也没有生活上曾经的交织,看着新鲜的坟土,像看着一页十分乏味的教科书,对,数学公式,那些意义令人发指,感觉无聊。坟里埋葬了谁?我并不清楚,还陌生。
一个时代的人都在尽力维护我们赖以生存的资源、空间、风俗、道德,我们吮吸、消化、遗忘,混迹社会几十年,我们做了什么?谋生吗,可有可无的发展吗?一切都很重要,但失望在心里如墨水一样污染我对未来的信心、期待。
似乎只是习惯了例行公事,麻木的应酬,和各种事务纠缠,只为简单的一日三餐,已经没有了1997年初入社会的豪情、斗志、精神、信心,捅一个马桶都像在做最后的尝试,只是围墙倒塌,四季乱风,四季凌乱,一片狼藉、冷清、荒凉,表面光鲜,一派祥和,实则在夹缝里求生,在表演人生,梦仍在,岁月沧桑,刮去了岁月的浮躁。
这多年的城市建设,像孙悟空的兜天袋,把我们的青春收了去,孵化出一世繁华。我虽然依旧在履行着每天十小时的工作,家和办公室,两点一线,数十年风雨无阻,活着就像就像这条线上一个滚动的钢崩,闪亮优美,但不能倒,不能退,十分精妙。一天如此,一年如此,十年如此,数十年如此,我不知不觉变得无比平庸,小心谨慎,路却还是坎坷。
突然想抽支烟,如果身上有火,点上烟在河坡上小坐一会儿,面朝曾经耕种的这片土地,听听河里流水的喧哗声音,心底有些慌张,并不是来自坟墓,而是来自过去的时光,从来没有想离经叛道的颠覆——我们当时有多老实,就有多愚蠢!如果当时就不屈服于命运,像蚂蚁挣扎几回,说不定早就面对星辰大海了!
可惜,我不抽烟,面对一日三顿的平凡生活,面对大地葳蕤,隐在树林中的村庄,或许,这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涅磐……寻常巷陌,烟火人家,大抵都是相似的平凡朝暮,收于一粥一饭的平淡,安放灯火阑珊,沉淀下万水千山,内心繁华处,聚散都深重,温暖简单。而我已不是曾经的我,在门口叫唤我名字的母亲——这人间最坚强的人,却还未曾改变。这是人间的悬念,不到最后一刻,温暖不散,绝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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