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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梁楷  太白行吟图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李白在诗中所说的延陵宝剑就是：

1987年盛夏，山西晋中榆社县因地处太行腰部而格外清凉。县城东北的三角坪村，一名砖瓦厂工人在取土时，挖出了一柄青铜宝剑。县文管所的工作人员闻讯赶来，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条香烟，这条香烟是小卖部里最贵的商品之一，卖八块五一条，花掉了他当月工资的五分之一。将烟做为奖励递到工人手中，他征集到了这柄剑。经鉴定，这是迄今为止全国发现的唯一一柄吴季子剑。

这段铭文的大意是：吴王诸樊得了病，告诉弟弟季子为他祈祷福祥。行肵之礼并设扃后，制作了这把剑，甸人读祈辞说，这是他的元用剑。

“肵之礼”是个什么礼呢？肵指的是肵俎，读qí zǔ，是古代祭祀时盛牲体心舌的器具。心、舌等部位在古代被视为重要的祭品，象征对神灵的虔诚与尊敬。《仪礼·特牲馈食礼》中记载：“佐食升肵俎，鼏之，设于阼阶西。”表明肵俎在祭祀仪式中具有特定的摆放位置和仪式意义。但是肵俎在祭祀仪式中并不是必须的，《礼记·曾子问》中就提到：“祭殤不举肺，无肵俎，无玄酒，不告利成。”这表明在某些情况下，肵俎可以被省略。

春秋晚期·楚·王子臣青铜俎

国家博物馆藏

再说设扃，扃是指扃鼏，读jiōng mì，是古代礼仪中用于覆盖鼎的物品。《仪礼·少牢馈食礼》中说：“卒脀皆设扃鼏。”意思是：祭祀结束后，所有的祭器都覆盖上扃鼏‌‌。《仪礼·士冠礼》中说：“离肺实于鼎，设扃鼏。”贾公彦疏解说：“设扃鼏者，以茅覆鼎，长则束其本，短则编其中。”翻译过来，设扃鼏就是用茅覆盖鼎，如果茅草比较长，就将它的末端绑紧，如果茅草较短，就将中间部分编成束状。设扃应该是祭祀仪式的最后一环，它不仅起到为祭品保温的作用，还增添了仪式的庄重感，体现了古人对祭祀细节的重视。

那“甸人”‌是谁呢？甸人是官名，负责掌管耕作王的藉田，供给祭祀所用谷物、野果等，并带领徒众为庖厨打柴，如果王或诸侯的宗族有人犯了死罪，也交由甸人刑杀。从铭文看，在季札举行的祭祀活动中，甸人可能起到了司仪的作用。‌

这一切描述说明季子在铸这柄剑之前，为他的哥哥吴王诸樊举行了一场祭品和礼仪都很完备的盛大祈福祭祀活动。

商周时期祭祀场景复原模型

开封博物馆

公元前544年（吴王余祭四年），33岁的季札受鲁、齐、郑、卫、晋五国邀请，北上中原进行国事访问。这次出访，成为季札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刻。

季札的这次出访肩负着重要使命，两年前（鲁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46年），在宋国大夫向戌的斡旋下，晋、楚、齐、秦、鲁、卫、陈、蔡、郑、许、宋、邾、滕等14国在宋国国都（今商丘）的西门之外会盟。这次史称“弥兵会盟”的国际会议，各国元首并没有参加，是一次总理级别的领导人峰会。峰会的气氛剑拔弩张杀气腾腾，但是，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约定各国停止战争，奉晋、楚两国为共同霸主，平分霸权，除齐、秦外，各国须向晋、楚同样纳贡，谁破坏协议，各国共同讨伐。

弥兵会盟为春秋争霸之战按下了暂停键，但身处中原东南荒蛮之地的吴国没有受邀参加此次峰会，会议达成的协议使吴国不得不独自面对楚国的军事压力，甚至可能面临诸侯联军的征伐。这样的外部威胁促成了季札的此次出访，他必须通过这次访问加深与中原五国的友好关系，减轻吴国的外部压力。

宋国故城

河南商丘

季札出访中原五国的第一站是鲁国，但是，要想去鲁国，那得先经过徐国。

季札在徐国受到徐君的盛情招待，文献没有记录接待季札的这位徐君是谁，从时间分析，此时的徐君应该叫徐亘。（徐国是嬴姓诸侯国，严格讲他应该叫嬴亘。中国古代姓和氏是两个概念，姓主要用于区分血缘关系，氏主要用于区分同一姓下的不同支系，所以徐亘应该是姓嬴、氏徐、名亘。战国后，宗法制度瓦解，社会阶层流动加剧，姓氏区分逐渐模糊，‌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废分封行郡县，姓氏的贵族标识功能失效。到司马迁著《史记》时，姓氏已混为一谈了。）

清朝道光年间有个叫徐时栋的举人，写了本叫《徐偃王志》的书，里面说：“景王元年（公元前544年），吴子以我婚于吴，故使公子季札来聘。”《左传·昭公四年》也说：“徐子，吴出也，以为贰焉，故执堵申。”这里说的徐子就是徐亘的儿子章禹，这句话说明徐子的母亲是吴国人。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徐亘的妻子很可能是梦寿的女儿。如果这些属实，那季札出使明明到了六个国家却说他出使五国就好理解了，人家到徐国来不是出访，而是串亲戚。娘家舅爷来了，徐亘当然得好生款待。

在宴席上，季札遇到了这样一件事，《史记》是这样记载的：“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啥意思呢？徐亘喜欢上了季札的佩剑，但没好意思明说，季札知道徐君的心思，但宝剑是他出使的凭证，也不能送给徐亘，只好不拾这茬儿。

徐国都城模型

邳州博物馆

离开徐国后，季札开始了正式的国事访问之旅。在鲁国，他提醒叔孙豹谨慎用人；在齐国，他教晏婴如何避祸；在郑国，他与子产一见如故；在卫国，他赞美蘧伯玉等人是君子；在晋国，他预言即将到来的晋国乱象，向贤臣叔向传授立身之道。所到之处，人们无不被他的风度、言谈、见识和德行征服。出访中季札提出的预测和警告，在不远的将来一一得到了验证。司马迁在《史记·吴太伯世家》中对季札的此次外交活动进行了详细记述，并称赞说：“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

司马迁墓

陕西韩城

季札的此次中原之旅历时半年，离开吴国时才刚春暖花开，踏上归途时已是林寒涧肃。季札再次路经徐国，而此时，接待他的徐国国君已经不再是徐亘，而是他的儿子徐章禹，徐亘已经去世并葬在徐国都城的郊外。

季札来到徐亘墓前哀悼，解下自己的宝剑交给陪同参加吊唁的新君徐章禹，说：“上次见你爹时，他就喜欢我这把剑，但是我出访得用，没法送给他，本来打算完成出使任务，回来时把剑送给他，没想到我们哥俩儿就阴阳两隔了，你就替你爹收下吧。”徐章禹没敢接，说：“先严遗嘱里没提这事，我实在是不敢接受。”季札的随行人员见主子要把剑送人有些心疼，道：“这是咱吴国的宝贝，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赠人了呢？”季札听了有些不高兴，回怼道：“和四爷我交往的哥们儿，那都是道德高尚的君子，徐亘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喜欢我的宝剑，却不好意思直说，我心里早就许诺过要把这柄宝剑送他，虽然他去世了，但我不能因为人死了就违背我内心曾许下的诺言。”于是，季札把宝剑挂在了徐亘墓前的树上，转身翩然离去。

此后一首现在叫《徐人歌》的古歌流传开来，这首歌只有两句：“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这个故事也以《季子挂剑》、《挂剑留徐》等不同的名字流传至今，还造就了“墓门挂剑”这个成语。

明  张宏  延陵挂剑图

故宫博物院藏

季札挂的剑虽然只有一柄，全国各地涌现出来的季子挂剑台却多达十余处。

山东省阳谷县张秋镇的挂剑台位于张秋镇东约1.5公里，元代时有古碑，刻“季札挂剑徐君墓处”八字，据说有徐君墓在其旁。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此处建了个季子祠，并树碑刻诗。此后来过张秋的文人、官员纷纷题咏镌碑、续修季子祠。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挂剑台及祠庙被大水冲毁，但季子祠旁的十三通石碑保存至今，石碑刻有13位作者的26首诗，其中包括元代诗人萨天锡，明代文学家李东阳、屠隆、傅光宅，碑刻字体楷行草隶篆五体兼备，所以现在被称为“五体十三碑”，是聊城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据说在山东省还有一处“挂剑台”，位于平阴县，但是我没有查到具体位置，由于平阴和阳谷两县相邻，这两处实际上说的是一个地方也未可知。

江苏省宿迁市泗洪县陈圩乡张墩村，位于古代徐国国都徐城西四五里处，历史上有一座方圆数百米、高十数米的高墩。据《泗州志》、《泗虹合志》、《帝乡纪略》等志书记载，这里也是“延陵季子挂剑台”遗址，“挂剑台秋风”曾是“泗州十景”之一，可惜现今只剩湮废在农田中的一个大大的土堆了。

《五体十三碑》文保碑

山东聊城阳谷县

在徐州一地，挂剑台就不止一处。徐州八中校园西北角曾有一座始建于明代的石台，被认为是季子挂剑台，可惜被毁，2020年重建。

在云龙山风景区内，有一座明代徐州知州宋诚修建的徐君墓，2004年在这个所谓的徐君墓前，又增建了一个挂剑台，作为景区内的景点。

季子挂剑台

徐州市第八中学

季子挂剑台

徐州市云龙山

在徐州市睢宁县姚集镇北黄河故道旁，也有一处挂剑台，明清时期的县治地图上均有标明。

县治旧图

万历十四年睢宁县旧志

如果季子挂剑确有其事的话，那最有可能的挂剑处应该在江苏省邳州市戴庄镇的九女墩遗址。因为考古界的专家学者认定，邳州九女墩是春秋晚期徐国王族墓地，现在已经发掘了1号墩（M1）到6号墩（M6）。虽然有的曾被盗，有的曾因施工被破坏，但还是出土了大量文物。特别是三号墩和四号墩，从墓葬形制、出土器物及铭文看，基本可以断定是徐君和吴国贵族女子合葬墓。

青铜编钟

邳州市博物馆藏 九女墩二号墩出土

从出土发掘的情况看，不管季札把自己的剑挂在了这些挂剑台中的哪一个，目前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倒是他这次出访的另一个国家——晋国，出土了一柄季子剑。

这让我们更加期盼在一座徐王墓葬周边出土一柄季子之剑，使挂剑的故事能够得到证实。

季札三度让国的行为为自己赢得了品格高尚的赞誉，但也为吴国的政局动荡埋下了祸根。什么祸根呢？下回咱们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