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末年经黄巢起义打击,朝廷影响力大不如前,实控区域仅限长安周围。之后的朱温尽管击败李克用、李茂贞,成功控制朝廷并取而代之,也没有余力对付南方藩镇。
这些藩镇演变为独立政权,实力强者敢于抗衡中原则称帝,较弱者则名义上称臣。从公元907年唐亡始,南方先后出现九个政权,与中原王朝后汉之延续北汉合称十国。
五代十国各政权局势图
由于南方行政区划以地理为主要依据(即所谓山川形便),故而十国中南方政权的分布与现代省界有大致对应关系,例如,马楚核心区大致对应湖南,荆南控制今湖北省部分,南汉大致位于两广,闽与吴越大致对应闽浙两省。但唯独江西不同,被以江淮为基本盘的杨吴和南唐统治。
环江西的各种圈,又可以加一个了。
其实,江西历史上也有个强藩,名为镇南军。那么镇南军为何最终未像周围的邻居一样由藩成国,由节度使成帝王?
一、先天不足,黄巢起义仓促造藩
唐朝在安史之乱后,于各地增设多个藩镇。其中河朔三镇与朝廷若即若离,中原腹地藩镇则为应对河朔,皆为强藩;东南藩镇控制江南赋税来源地,实力较北方诸藩镇稍弱,而江西深处腹地,且远离大运河,并非朝廷军事部署之核心,设观察使而无节度使,军队仅维持日常治安。
唐代藩镇图
唐僖宗乾符五年至广明元年(公元878至880年),黄巢率领起义军走遍大半个中国,期间三次进入江西,晚唐的脆弱平衡瞬间崩解,江西也不再如此前平静。
面对起义军冲击,江西各地豪强为求自保,仓促间分别组织武装聚众守土:危全讽、危仔倡兄弟占据抚州、信州(今上饶);吉州彭玕凭借乡兵控制江西中部;虔州(今赣州)卢光稠势力由赣南延伸至粤北,相对最强的则是控制洪州(今南昌)附近的钟传。
黄巢起义进军路线图
这些武装多由乡里宗族聚合而成,并非源于此前的江西观察使,故而力量分散,根基大多限于一州数县,难于协同整合。它们各自为政,互不统属,注定了难以支撑起一个稳固的区域政权。
二、支撑危局,钟传父子统领江西
在这一众地方豪强中,钟传占据洪州,获得朝廷任命,由江西观察使升为镇南军节度使,名义上成为全江西的最高领导人。
钟传生于江西上高(上高县南唐时从高安分出,故史载钟传为洪州高安人),早年为商贩,家境殷实且武力过人。某日钟传与亲属会饮,大醉而归,途经深谷时遇一猛虎,遂凭酒力持木棒挺立,与之缠斗甚久,直到家人来寻,猛虎被杀。
或许钟传也是武松打虎的原型之一
相比于经营置产,平日里钟传更喜好结交朋友。与北齐奠基人高欢类似,这种豪爽性情,在和平年代或许不是积蓄家财的最优解,却能让他在乱世有所作为。

黄巢进入江西之前,王仙芝的农民起义已使江南大乱,钟传在众人推举下,召集各族群众依山筑堡寨自守,拥兵万人,自称高安镇抚使。王仙芝部将柳彦章攻占抚州又不能防守,钟传趁势入据,获朝廷承认为抚州刺史。
唐代江西州郡图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经过黄巢起义后江西原有秩序彻底崩坏,钟传占据洪州,驱逐江西观察使高茂卿,唐僖宗此时正流亡蜀地,只得承认钟传为观察使,并升为镇南军节度使。
不料方才步入高光时刻,钟传就被偷了家。偷家者危全讽兄弟,在农民起义之初就凭家资在家乡抚州南城筑土城保卫乡民,与钟传发迹过程类似。钟传从柳彦章夺得抚州时,危全讽因从旁协助,被任命为讨捕将。只是万万没想到,钟传到洪州后,危全讽趁机占据此地。三年后,危仔倡攻占信州,兄弟俩分别为抚、信两州刺史。
由此可见,钟传作为地方豪强,缺乏发展所必要的时间与资源,对江西其余势力形不成绝对优势。加之战乱后百废待兴,钟传只得将重心放在恢复经济上。危全讽占据抚州后修筑城墙,天复元年(公元901年)抚州失火,钟传却未趁机攻城,以此表示愿与危氏和好。
除了赣东的危全讽兄弟,前文提到的卢光稠、彭玕,也是赣南、赣中的实际掌控者,对于这些势力,钟传的影响极其有限。这些地方实力派掌握着当地的军政财权,对洪州仅仅是“奉正朔”式的表面臣服。镇南军实质上更像一个松散的联盟,从未真正完成对江西全境的有效整合与集权统治。
天祐三年(公元906年),钟传病逝,长子钟匡时袭位。钟传虽未能兼并各方势力,但凭借兵精粮足,睦邻友好,足以自守,钟传去世后,镇南军的又一薄弱点随即显现。
三、内忧外患,镇南军实无险可守
江西在地缘上的致命弱点,在北方强邻崛起后暴露无遗。江淮地区,杨行密建立的吴政权(南吴)迅速壮大,成为南方最强大的割据力量。对江西的镇南军而言,来自北方的威胁最为直接和致命。
长江是分隔南北的天堑,而江西的北大门,仅有江州(今九江)一地。江州一旦失守,强大的北方军队便可沿赣江、抚河等水道长驱南下,直捣核心洪州。江西腹地虽深,却分属各派,镇南军无险可守,无路可退。
公元906年江西局势
钟传晚年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一危机,只是危氏、彭氏、卢氏各控制着江西的东、西、南面屏,贸然兼并,对方极可能引来外援。故而对内,钟传大度地与有偷家之仇的危全讽结为亲家(钟匡时娶危全讽之女),对外与占据湖南的楚政权联姻(嫁女给楚王马殷之子),以期在北方压力下获得西面的支援,但这远水难解近渴。
钟传去世后,其子钟匡时继位。然而,钟传的养子(一说为亲生次子)钟匡范在江州手握重兵,不服兄长。兄弟二人为争夺节度使位爆发激烈内讧。钟匡范为了压倒兄长,竟不惜向北方强敌南吴求援,主动引狼入室。
对于钟传,这也是难解的局。镇南军势力薄弱而江州险要,不论何人占据江州都容易成尾大不掉之势,钟传只得信任自家儿子。但长子钟匡时分身乏术,江州只得由次子镇守。
南吴权臣徐温(此时杨行密已逝)早对镇南军虎视眈眈,他把握住钟氏兄弟内斗的机会,答应钟匡范之请求。秦裴、刘信等率领吴军精锐南下,轻松渡过长江,兵不血刃进入江州。失去了江州屏障,洪州随即被围攻,三个月后城破,钟匡时被俘。
至于钟匡范,徐温自然不会让他成为节度使,更不会让他保有势力,无奈之下只得投奔吴越,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后镇南军节度使由吴王、淮南节度使杨渥兼任。南唐时,藩镇节度使不辖支郡(即只有一州),镇南军由此仅辖洪州之地,直至北宋时被撤销。
占据江西后的南吴
镇南军为淮南杨氏兼并,既是兄弟阋墙所致,也与钟氏未能实控江西,以及江西北部屏障薄弱有关。自此,江西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鄱阳湖平原已被占据大半,吴军对抚州危氏、吉州彭氏与虔州卢氏各个击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结语
稳固的经济根基,强有力的军政整合,完善的内部结构与制度,以及足以自守的战略纵深,都是乱世割据的重要因素。由于江西北部屏障之薄弱、节度使权力交接有待完善,以及没有充足的实力和时间整合各地力量,镇南军最终未能跻身十国之列。
但镇南军的历史功绩不容忽视。钟传在位时延揽士人,发展文教,为南唐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储备,也与危氏、彭氏、卢氏政权共同为江西之后近千年的繁荣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