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杭州之六:埋葬司徒雷登父母的九里松

梅庆吉

1013日一早出行的目标——云松书舍,那是金庸读书、写作、会友、藏书的地方,他去世后,被辟为旅游景点。洗漱完毕,背上背包,出门到湖墅南路,坐上82路公交,经半个多小时,到植物园下车,然后步行一公里,就到了云松书舍,因来的早,没有开门,要等到九点。又一看,今天是周一不开馆,不觉有些懊恼,白跑一趟。

云松书舍

在云松书舍的介绍文字里,出现了“九里松”样,不由让我眼睛一亮。前些时候,连续写了几篇关于司徒雷登的文章,得知他的父母及两个弟弟都葬在九里松。

九里公交站牌

“九里松”的名称由来已久,早在唐朝就已经有了。唐玄宗开元十三年(725),袁仁敬出任杭州刺史时,曾组织人员从洪春桥至灵隐、天竺道上种植松树,有九里多,故称“九里松”。又称“九里云松”。据《西湖游览志》:

苍翠夹道,阴霭如云,日光穿漏,若碎金屑玉。人行其间,衣裤尽绿。今旧松多不存,而新植者已渐如偃盖,时时与灵山白云相接,故曰云松。

连绵九里的松树亭亭如盖,浓阴匝地,形成了一道著名景观,早在唐朝,就被列入“钱塘十景”之一。又因在去灵隐寺的路上,有许许多多的骚人墨客经行此处,写下了大量吟咏九里松的诗文。明朝王瀛的《九里松》诗就很有代表性:

西入行春翠霭中,长松夹道势凌空。

湿凝云气山山雨,晴卷涛声树树风。

九里揭名追说老,千年遗迹著袁公。

清阴满路人歌咏,应与甘棠召伯同。

九里云松图

说明,九里松是个很大范围,又因这里的基督教传教士墓地早已被毁,若无具体目标,司徒雷登父母的墓地基本不可能找到。我站在路边,开始上网搜寻,果然查到了一条信息,说司徒雷登父母的墓地在石莲亭附近,此亭在这一带很有名,还曾是公交车站名。

我从云松书舍走到灵隐路边,看到路边有座碑亭,里面碑上写着“双峰插云”。

我沿灵隐路向灵隐寺方向走,大约一里多远,来到灵隐路与灵溪南路十字路口。在路口看到了一座亭子,双檐四角,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石莲亭,下面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全国文物普查一般不可移动文物:石莲亭”。这座石莲亭也是有历史的,据载,唐代就曾在此建木构凉亭,供过往的人休息。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期间,常经此亭登山赏景。据清光绪时杭州举人钟毓龙《说杭州》载,这座“石莲亭”为“唐以前之古迹……在灵隐白乐桥北”。今天这里还留有与白居易有关的地名——“白乐桥”。

按照网上提供的信息,石莲亭这里离司徒雷登父母墓地应该不远了,可我在周围看了看,看不出有墓地的样子。亭内坐着位有些年纪的老人,我向他打听传教士墓地的事,他说就在对面的山上。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得有点小兴奋,便向对面小山走去。开始还有条毛毛道,再往上道没有了,植被十分茂密,有的还带刺,我穿的是短裤,腿上被拉出了一道道血印。我还是不死心,坚持着往上走。上边是一道围栏,里面是茶园,肯定过不去了,就又回到石莲亭,那位老人还坐在那,我跟他说,没看到有墓。他说那上边怎么会有,你往前从那条路右拐,有个公交站,到那就看到了。

我查了一下,那条路叫双峰路,拐上去就看到了公交站,站名叫“立马回头”,有点意思。到站台一看,还有个介绍:

相传乾隆皇帝微服私访,至灵隐寺一带,因山中狭窄陡峭骑马难行,被迫勒马停步。乾隆感叹“不得不立马回头”。遂将此地称为“立马回头”。

我在杭州之六:埋葬司徒雷登父母的九里松

公交公司是这么解释的:

立马回头位于茅家埠村西北面普福岭山路上。据说乾隆当年驾幸杭州,第一次路过这里时,对道路状况相当不满,本地官员赶紧为皇上修了一条新路。当乾隆再次经过普福岭时,路况已大为改观,龙颜大悦,立马驻足,这才有了“立马回头”的说法。

这个站名在2012年以前,一直叫石莲亭。有关部门查到乾隆皇帝在此回头的故事之后,为体现文化的厚重,遂易名为“立马回头”。其实我倒是觉得,石莲亭比立马回头更有文化内涵。

在这个车站附近有一条小路,走过去会看到一座破旧的亭子,四个角各有三根柱子,都是欧式风格,举架很高。四边坊额上都有字,因为太高,看不清楚。亭内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全国文物普查一般不可移动文物:九里松教会墓亭。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这个牌子告诉我,当年的基督教传教士墓地就在这一带,那么,司徒雷登父母的墓也应该就在这周边。 有人说,此亭为基督教长老会所建,为来此扫墓人员提供休息的地方。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2010114日,《钱江晚报》以《墓亭主人姓“俞”,旁边还有一座“俞珊别墅”》为题,提供了新的线索。文章内容是一位名叫俞鸿昌的天津人写给《钱江晚报》的信,说亭子下面是他爷爷俞子章的墓。信中说:

茶园中破损的墓亭主人姓俞,墓亭旁其实也有一座房屋,与陈庄紧靠,叫做俞珊别墅。俞珊别墅是上海人俞子章所建,但最初只建了大门及内径石阶。他去世后,由家属为其建墓于此,抗战前落葬。墓在上世纪60年代还保存完好。俞珊别墅与陈庄的大门约于1951年被拆除,后来其他部分也陆续湮灭。俞家留下的墓亭是墓遭到破坏后的残迹。

又说:

墓园是抗战前建成的,当时有几亩的范围,墓亭建在一个大大的水泥平台上,两边松柏成行。平台下有石阶可以从地面走到墓前。墓亭四周有栏杆,约八步见方,亭下的墓为双穴。整个墓面向东方,墓前有石碑。碑下,即水泥平台东侧有金鱼池和石桌石椅,再往东稍远处还有一个池塘。整个墓园被后来修建的梅灵北路南北向穿过,现在池塘的遗迹在马路东侧,与墓亭隔路相望。

此说若成立,那么亭中那块“不可移动文物”牌子就不能成立。有人根据俞鸿昌提供的线索,对传教士墓地又进行了重新考察,最后得出结论为,传教士墓在陈庄西侧几十米处一棵具有500年树龄的大樟树旁,这棵大樟树,就在石莲亭附近。

上个世纪20年代初,美国北美基督教长老会差会派传教士来杭州传教,在九里松买下块地,用于传教士的墓地。司徒雷登先后有四位亲人埋葬在这里。第一个埋葬在这里的是他的幼弟罗伯特,因病七岁去世,时间是1889年。第二位是他的大弟弟戴维·托德,因猎枪走火死于苏州,归葬九里松,时间为1909年。墓碑上写着:“18784月生,1909126日殁,享年31岁,在中国传道凡29个月。”第三位是他的父亲约翰·林顿(司徒尔),时间为1913年。墓碑上写着:约翰·司徒尔,1840122日出生,19131124日殁,享年73岁。在中国传道凡40年。公正的道路,像一条灿烂的光线,投射到世界美丽的一天。”墓碑背面镌刻着“司徒尔先生之墓”。父亲去世的时候,司徒雷登正在北平办燕京大学,专程回杭州奔丧,之后把母亲带到北平。1925年,母亲在北平去世,司徒雷登将其运回杭州,与父亲合葬。墓碑上写着:“玛丽·霍顿·司徒尔,184218日生,1925116日殁,享年83岁。在中国传道凡50年。有智慧的人像上天的光明一样照耀着全世界,有正义的人像天空的星星一样永远地放射着光辉。”背面镌刻着“先妣玛丽·霍顿太夫人之墓”等字。

1946年,已经身为美国驻华大使的司徒雷登,又一次来到杭州,受到了当地政府的热情接待。这期间,他还专程到九里松为父母扫墓,时间为194618日中午。沈建中在《司徒雷登与西湖》一书里写道:

九里松外国坟山,埋葬的均是西方来华的传教士。当局在司徒雷登来之前已作了准备,坟地周边的荒草已被割除,墓道铺上了新的黄沙,四周的围墙也经过了整修。司徒雷登所献花圈摆放在墓的正中,旁边是省市有关单位献上的花圈。花圈由芙蓉花所环成……司徒雷登表情严肃,徘徊在亲人的墓周,流传至今的一张照片正记录了那一刻:司徒雷登注视着花圈上的文字,似有所思。

司徒雷登为父母扫墓

司徒雷登弟弟的墓

这片墓地,在1964年杭州推行的平坟运动中,也遭到破坏。对于司徒雷登父母墓在石莲亭附近的说法,有人提出另外一种说法,认为不是在石莲亭那,而是在洪春桥一带,即灵隐路洪春桥下小溪西侧,今117医院围墙东南端,临近灵隐路,此处现今还留有一棵巨大的樟树,包括停车场、绿化地,为当时整个陵园区。并且说:

20世纪50年代初,这一带大规模建造医院,将此墓地整体迁移至现浙江大学(玉泉校区)左侧青芝坞内灵峰与将军山之间一带的山麓和半山处。司徒雷登父母和兄弟墓也随之迁移到这里的新墓地,与此同时迁移的还有其他基督徒墓。灵隐路石莲亭的基督教传教士墓也移至此新墓地,之后亲属纷纷来青芝坞上山整理新墓和进行祭扫活动。

据文章说,那时有人到此处扫墓,还看到了司徒雷登父母的墓碑。后来封山育林,就很少有人来了,整个墓区被树林杂草掩盖,已经很难找到了。按这种说法,如果到那个地方细细地找,也许还能找到。

2025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