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老愚)



这笑声很感染人。这笑声也悠远、绵长。以至于都快四十年过去,今番我看见河,看见河里的水草,故乡,以及儿时的诸多捕捞水草的欢乐便瞬间浮现眼前,然后久久挥之不去。

割水草

故乡四处是水。除了田间日常所见沟与渠,余外便是塘和河。故乡的河,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每至夏季,河中水草繁茂,颇为壮观。

都长些什么水草呢?苦草,金鱼藻,黑藻,还有菹草等等。水草与水草不同,但这类水草普遍叶长,易于捕捞。捕捞的季节,通常是九月中旬、下旬。因为这时候乡亲们普遍有种蒜的习惯。盛夏刚过,暑热一时还未退尽,蒜瓣一瓣一瓣插进土里,土都是干的。这时候铺撒上湿漉漉的水草,便是一举多得。

大蒜喜欢冷凉的生长环境,刚插进土里,尤其需要呵护。这时候水草铺上,一层一层,层层叠叠,一方面可以遮蔽太阳,不至于让其赖以生存的土壤温度那么高,另一方面水草自带的水分,刚好也可以滋润其生长。此外,水草失去根基,慢慢枯萎死去,经微生物分解逐渐转化而成的多种营养物质,也成为大蒜生长过程的最好滋养。

捕捞水草的工具,通常是镰刀和网兜。镰刀也好,网兜也罢,把手本不够长,多半刚刚可以手握——略有不同的是,一个单手握,一个双手握。但乡亲们有的是办法,在其原有的把手上各自按需牢牢捆绑上一个更长的竹竿,以代替手臂够不着的长度。以至于,这样立在船上,不必弯腰撅臀,很优雅地手握竹竿,远远地伸出去,然后顺手一拉,或是稍稍用力往上一提,不管捕或是捞的工作,都可大功告成。

因为主要用的是镰刀,所以这项工作乡亲们都喜欢称之为割水草。于是,每每这个季节,河里便甚是热闹。到处是船。木头船,水泥船,还在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小小的腰子船。你割,我割,他也割。不论多寡,每家每户都有刚需。早上割,午间割,傍晚也割。具体时间,看各家何时得闲。

我小的时候@割水草

每至这个时候,小孩子们便甚是欢喜。不论男女,总会找各种理由,随着父母一起上船,一起起早摸晚。尽管日头有时会晒得人受不了,但仍旧无一例外,乐此不疲。所以如此,一部分当然是出于劳动的快乐和对父母的体贴,但更多成分,则是这个过程本身随时可带来的意外和惊喜。

这些对于捕捞水草这项工作,算是额外的福利。不过,孩子们等的,或者说孩子想要的,恰恰就是这些福利。都有些啥呢?网兜捞水草的时候,因为水草本身繁茂,且又常常彼此纠缠不清,所以常常会裹挟着水里的一些小动物们上来。小鱼会有,小虾会有,小螃蟹会有,甚至小黄鳝小泥鳅也会有。毕竟是小孩子嘛,所以每每看到这些,收获到这些,尤其是亲历了裹在水草之间上了船之后那些小东西活蹦乱跳四处游蹿的模样,就显得格外激动。

一激动,便放下手里正干的活,然后去各种捉。那些小东西,正新鲜着呢,哪里可以轻易捉得到。一蹦一跳,这里便到了那里。一摇头,一摆尾,便在水草的丛林里暂时失去踪迹。如果船里积水甚多,便更是容易逃脱。因为只要一入水,那就是它们的天地啦。然而,它们不知道的是,正是由于不能轻易捉到,这事儿在孩子们眼里、心里,才愈发觉着欢乐。

总会有捉到的时候。捉到了,放在手心里,用肌肤感受它们的黏黏糊糊、滑滑腻腻,再看着它们肆意蹦跳、尽情逃蹿,会别有一番欢喜。玩累了,有时会直接把手放进河里,然后看着这些小东西惊慌远去。有时意犹未尽,则直接放在船中某个积水甚多的地方养着。抑或,早有准备,用早就准备好的某个器具暂时盛着。更有甚者,有时还会带回家养许多天,天天回想这份捕捞的欢乐。

即便没有这些意外的惊喜,其实孩子们也会有其他方面的乐子。譬如说,把水草堆成一座小山,然后坐在上面,再用力一颠一颠,自己发明一个摇摇乐。譬如说,累了渴了,直接弯腰在河里掬一捧水,然后很痛快地喝下去。譬如说,眼看一棵两棵的菱角菜飘过来,急忙捞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再譬如乏了困了,直接面向外坐在船舷之上,将裤管高高卷起,耷拉两条腿在河里,任由河水漫过脚丫漫过小腿甚至是大腿,然后一直晃呀晃,溅起很多很大的水花……

及至捕捞工作完全结束,船儿靠岸,小孩子们仍旧快乐多多。干吗呢?争着抢着,帮着爸爸妈妈干活。把水草一担一担运到菜地里去,然后再一层一层给蒜瓣儿均匀地铺撒上。到底是水草,一来二去,难免一个个就成了水猴子。到底是在田埂、菜地里奔跑、穿梭,一来二去,难免一个个就又成了泥猴子。但小孩子们才不管,甚至以为这恰恰是他们的快乐。于是,每逢割水草的时节,无论河里、地里,家家户户便总少不了一串一串的欢笑。

这笑声很感染人。这笑声也悠远、绵长。以至于都快四十年过去,今番我看见河,看见河里的水草,故乡,以及儿时的诸多捕捞水草的欢乐便瞬间浮现眼前,然后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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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父亲,二等教师,三等写作者。

无所谓追求,简单生活,简约工作,致力于做更好的自己,做尽可能多的让世界变得更美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