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最爱的人是你

刘战军

我是农民,最爱的人是你。

这话说来,或许有些突兀。农民者,向来与土地为伴,与庄稼为友,何曾有过这般缠绵悱恻的情思?然而,我确是个农民,也确是最爱你。这爱,不是那等轻浮的甜言蜜语,而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带着粪肥的气息,混着汗水的咸味,在烈日下曝晒过,在风雨中浸泡过,最终结出的果实。

我生来便是农民的儿子。记得幼时,父亲教我辨识五谷,那麦穗与稗草的区别,在他粗糙的指间显得格外分明。他常说:庄稼人,要认得清好坏。我那时懵懂,只道他说的是庄稼,如今想来,人生在世,何尝不是如此?好坏之分,原不在皮相,而在根底。

我与你相识,是在一个麦收的季节。那时你从城里来,白皙的脸庞在烈日下泛红,手里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什么。我起初以为你不过是又一个来乡下体验生活的城里人,过不了三日便要叫苦连天。谁知你竟跟着我们下地,一跟就是半月。你的手磨出了茧子,脸晒脱了皮,却始终笑着。我问你为何如此,你说:我想知道粮食是怎么长出来的。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城里人吃饭,只道是从超市买来,何曾想过一粒米的来历?你却不同。你弯下腰,亲手触摸土地,你让我这个农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劳作被人理解、被人尊重。

后来你常来。春天看我们播种,夏天看我们除草,秋天看我们收割,冬天看我们修整农具。你说你喜欢看我们劳作的样子,说那是最真实的人间景象。我听了,心里竟有些骄傲——原来我们这些泥腿子,在你眼中并非粗鄙之人,而是创造生命的人。

记得有一年大旱,井水干了,河床见了底。我们日夜轮流车水浇地,肩膀磨出了血,手掌裂开了口子。你来了,二话不说加入了我们。你力气小,却倔强地不肯休息。那天夜里,月光下,我看见你偷偷抹眼泪,问你为何哭,你说:我心疼这些庄稼,也心疼你们。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

城里人常说农民愚昧,说我们不懂爱情。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的爱,是看着一粒种子破土而出时的欢喜,是抚摸成熟麦穗时的心满意足,是把最好的粮食上交国家时的无怨无悔。我们的爱,不挂在嘴上,却深埋在心底,如同深秋埋下的麦种,静待来年春天。

我爱你这事,从未对你说过。不是不敢,而是觉得言语太轻,承载不起这份重量。我只会每年为你留一块最好的地,种你爱吃的蔬菜;只会在你来时,默默递上一碗刚挤的羊奶;只会在你走时,偷偷在你的包里塞几个新下的鸡蛋。这些,比什么甜言蜜语都实在。

去年冬天,你忽然病了,很重。我去城里看你,医院里白得刺眼,你躺在那里,瘦得不成样子。我带来了新磨的面粉,自家酿的蜂蜜,还有一包从地里刚摘的野菜。你笑了,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背过身去,假装整理那些瓶瓶罐罐,实则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是农民,最爱的人是你

你问我地里的事,我一桩桩说给你听:东头那块地今年准备种什么,西头的水渠修得如何,新买的小牛犊长得怎样……你听着,眼睛亮亮的,说等病好了要第一个去看。我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春天来了,你没来。我依旧在那块地里种了你爱吃的菜,依旧每天去村口张望。村里人说:别等了,城里姑娘哪会记得这些。我不语,只是日复一日地耕作,仿佛这样就能等到你推开花篱笆门的那一刻。

夏天最热的时候,你的信来了。信上说,医生不许你再下乡了,你要去更远的城市治病。信纸上有几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过。我拿着信,蹲在田埂上,看着绿油油的庄稼,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的话:庄稼人,要认得清好坏。你是好的,一直都是。

如今我依旧是个农民,依旧最爱的是你。这爱,不必你知道,不必世人理解,它如同我种下的庄稼,自会在属于它的季节生长、成熟。倘若有一天,你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吃着一碗白米饭,能想起这米粒背后的汗水与阳光,那便是对我这个农民最大的安慰了。

我是农民,最爱的人是你。这话,我写在土地里,写在庄稼上,写在每一粒饱满的麦穗中。你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罢,它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土地不会说谎,庄稼不会骗人,农民的爱,也是如此。

作者简历:刘战军,中学教书(班主任)退休,中共党员。喜爱读书,码文字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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