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文均
我今年68岁，退休前是某机床厂当车间主任，现在一个月退休金7200块。
我这辈子说起来也算没白忙活，从农村走出来，在城里工作又安了家，在那个独生计划的年代，还生了个儿子。
而唯一遗憾的就是老伴走得太早，18年前，我的老伴就因肝癌，早早离开了人世。
老伴走后，我没再婚，一直跟儿子相依为命。
我的儿子很出息，考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做程序员。
他在深圳工作后，就在那边成了家，从此一年到头就端午、暑假或者过年，会回来两三次。
头几年，我还没退休时，每天忙着工作，一个人过得倒也清净。
每天按部就班上班，一日三餐都在厂里解决，下班之余要么跟工友打乒乓球，要么就去附近喝点小酒，没觉得孤单和无聊。
然而，退休后，我的日子就渐渐不好过了。
退休后一人在家，不用上班了，真的很无聊，每天重复一样的事，早上去公园，有事没事都待一上午，中午睡大觉，睡到下午三四点。
然后去外面解决晚餐，又去河堤边走几圈，熬到晚上九点多就洗澡睡觉。
儿子看我这样，也打过几次电话要我去他那边养老，可我都拒绝了，表示自己才60出头，身体还能行，用不着他们养老。
可5年前的冬天，我在浴室摔了一跤，差点交代在那了。
这件事后，儿子很不放心我：”爸，您一个人生活真的不好，要不你就去我那边住吧！”
当时儿媳不在，就儿子一个人，我说了自己不想去他家住的原因，就是怕和儿媳孙辈合不来，毕竟身边也有那么多案例了。
儿子表示理解，但他还是不放心，就出了个主意：“爸，要不就找个老伴搭伙过吧，我看隔壁的张阿姨就很好，你们可以凑着过日子，我没啥意见的！”
我当时还嘴硬，梗着脖子说：”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要啥老伴！”
可儿子走后，家里只剩我一个时，我又觉得很落寞，尤其是看见小区里公园里，那些成双结对的同龄人，我又特别羡慕和渴望拥有。
邻居张阿姨原本是儿子很想凑合给我的，但儿子提了没多久，她就找了个老伴。
张阿姨知道了我有这个想法后，就主动把她的好朋友介绍给了我。
她朋友叫秀琴，比我小六岁，老伴前几年心梗走的，自己在某老小区门口开了个杂货铺，守着个半瘫的儿子生活。
刚见面的时候，秀琴怕我介意，就很坦诚的告诉我，她有个半瘫的儿子偶尔需要照顾，然后她也没多少退休金。
那时候，我见她老实有真诚，人也挺温柔的，谈了没多久就决定在一起了。
我每个月给她3000块生活费，另外也会给她500元零花钱。
搭伙头一个月，我就看出秀琴这女人不一般。
我那几件穿了多年的羊毛衫，袖口都磨出毛边了，她愣是拆了自己一件旧毛衣，挑出同色的线给我织补得整整齐齐。
我随口说想吃过世老伴做的萝卜饼，第二天早上，她就做好端给了我。
有了她之后，我那乱糟糟的房子，也变得干净整齐起来。有回老同事来家里做客，一进门就忍不住调侃道：”老赵，这有了女人的家，还真是不一样！”
说实话，我的生活有了秀琴的加入后，确实让我享受到久违的幸福。对此，我也很感激秀琴。
我见秀琴总穿着那件灰扑扑的夹克，我就拉着她去商场买衣服。
秀琴却很不好意思，看见了好多衣服都说好看，就没不肯我买，说：”这衣服太贵，我穿不惯这么好的料子。”
可我不惯着她，直接把她说好看的几件衣服，都打包买了。当时，一口气我就给她花了1800块。
有次去公园遛弯，看见老李头的老伴手腕上戴着个金镯子，太阳底下挺晃眼。回来我就琢磨，秀琴跟着我，也该有件像样的首饰。
转天就去金店，给她挑了个十多克的手镯，花了我小一万元。
秀琴收到镯子那天，手都在抖，有点磕巴地说：”这辈子都没戴过这么金贵的东西。”
我拍着她的手背，跟她说：”跟着我，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秀琴对我开心笑了，说我对她太好，比如她死去的丈夫还要好，当时我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钱花得很值当。
打那以后，秀琴对我更加好了，而我也渐渐被秀琴的好惯坏了，开始她的付出，当做一种理所应当的。
冬天我总嫌被窝凉，她就每天睡前用热水袋把我被褥焐热；我有失眠的毛病，她每天晚上都要给我熬安神汤，端到床边看着我喝完才走；
就连我随口说句想吃城南的糖糕，她第二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坐两站公交去排队买。
今年五一，儿子带着孙子回来住了4天。我特意跟秀琴说，得让孩子们尝尝她的手艺。
那4天，她从早忙到晚，变着花样做二十多样菜，几乎每天不重样。
我的二孙子很调皮，我儿子儿子都奈何不了，为了不让他闹人。
秀琴就帮忙带开了，除了做饭以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帮忙带娃，还特别有心。儿子儿媳都表示，这次回来真的是放假了。
儿子临走时塞给我一个红包，让我给秀琴买点补品，说：”爸，王阿姨真是不容易，看她这几天都累坏了。”
我当时却有点大男子主义了，跟儿子说：”一家人说啥外道话，她乐意伺候。”
身边好多熟人，也说我有了秀琴后，活成了老太爷一样，啥都不用干了，天天就享受着。
面对这些，我嘴上应着客套话，可心里却觉得这没啥。因为我出房子出生活费，她搭把手打理家务，这不挺公平的吗？再说现在家务能有多累？
洗衣机是全自动的，扫地有机器人，她每天除了做三顿饭，剩下的时间不是在阳台侍弄花草，就是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跟了我，她过得比之前还自在呢！
然而，没多久秀琴就出事了。
就是上个月月头的事，我看见窗台上种了小半个月的茉莉蔫了，就随口嘟囔了一句：”这城里的土真的不行，还是老家菜地的泥土好！”
秀琴听见了就跟我说：”要不我吃完午饭，去我郊区的表妹家，给你弄点菜地泥回来吧。”
我没当回事，吃完午饭就去老王家下棋了。傍晚5点多回到家时，一进门就看见秀琴趴在地上，旁边还有一袋子泥土。
我赶紧冲过去扶她，一摸浑身冰凉，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赶紧边掐人中，边地打120，救护车来的时候，我随手搬开了一袋子泥土，发现这袋子土最少有20斤。
幸好发现及时，秀琴经过抢救没了危险，医生说是急性心梗，这是累过头了。
秀琴醒来后，看见我还就有点愧疚地说：“老赵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看着秀琴为了我随口说的一句，差点丢了命，还跟我对不起，直接让我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想到自己过去跟身边人说的，那些对秀琴很不屑的话语，我就很想抽自己的耳光。
原来那些我自认为的”好”，不过是在用金钱买她的劳力，用礼物换娶她的顺从。我给她的那些东西，哪有她凌晨五点排队买的糖糕实在？哪有她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安神汤暖心？
秀琴住院的日子，我头一回学着伺候人，给她擦身、喂饭、按摩。
笨手笨脚地给她翻身时，看见她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出院后，我就跟她说：”以后家里的活，咱俩人一起干吧！”秀琴却说不用，这是她应该做的。
但我还是每天都会帮忙，再也不想秀琴一个人劳累了，也不会再像个大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现在每天早上，我都会和秀琴一起去早市。她挑菜，我拎袋子；她做饭，我就系着围裙在旁边打下手。我们互相照顾彼此，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感觉这日子过得比之前躺平享受时还要幸福和踏实。
通过这段经历，我也想明白了：晚年搭伙找老伴过日子，真不能把另一半当做保姆或佣人，一方付出，一方享受。
也不能把对方的好，当做一种理所应当，或者你出了钱，她就是欠你的。
两个人凑在一起更重要的还是要彼此尊重，互相感恩。
你累了我递杯茶，我病了你端碗粥，你扫地我擦桌，你做饭我洗碗，这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