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世民
著有《思维力》《学习力》《减法》

有两兄弟,哥哥从小忠厚老实,弟弟则调皮捣蛋、老惹祸出事。

长大后,哥哥哥凭着踏实肯干,在小镇上开了家小店,娶妻生子,生活虽不富贵,却也安稳自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而弟弟则因为吊儿郎当,不仅没有姑娘肯嫁,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哥哥见不得弟弟这么荒废下去,拿出多年的积蓄,又抹下脸四处借钱,凑了一笔资金给弟弟,让他去大城市闯一闯。

没想到弟弟这次还真的挺争气,几年后新办的公司就走上了正轨,生意越做越大,过年开着豪车回家,成了小镇上人人羡慕的大老板。

哥哥一方面为弟弟感到骄傲;但另一方面,逢年过节,亲戚们总会当着他的面夸赞弟弟多有出息,顺便感叹一下哥哥的“平庸安稳”。

这种对比让哥哥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当年自己对弟弟的付出,如今看来,竟像一出衬托主角的蹩脚戏剧。

当弟弟为了感谢哥哥当年的支持,提出要出资帮哥哥把店铺重新装修扩大时,哥哥却固执地拒绝了,说:“我这点小生意挺好,不劳烦你这么大的老板操心了。”

哥哥甚至在家族聚会时,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弟弟“小时候各种惹事,都是我和父母来给擦屁股”,或者感慨“挣钱是厉害,但常年漂泊在外,哪有时间照顾父母”。

这个故事里的哥哥,就是“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的典型。

他对弟弟回报的拒绝,表面上是自尊,实际上是无法接受兄弟之间巨大的差距,以及随之而来的、被“施舍”的感觉。

他对弟弟背后的贬损,则是内心掩盖不住的嫉妒之情在悄然流露。

其实,不只是兄弟间如此。曾经真心相帮的好姐妹、好闺蜜、好朋友、好同事,都可能因为某一方突然“开上路虎”后,变得关系生疏,甚至反目成仇。

例如,曾经一起加班、吃宵夜、抱怨领导的同事,在你被破格提拔为部门主管后,不仅不再像以前一样跟你分享自己的想法,而且还总是话里有刺,似真似假地讲一些“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的玩笑话。

甚至还会跟其他下属一起,在背后吐槽你、给你使绊子。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这都源于人是一种社会型动物的原因。

“怕兄弟苦”,体现的是人的共情和群体归属感。

如果跟自己亲近的人(“兄弟”)过得苦,我们自己也会感同身受产生难受感,从而驱动我们去主动施以援手。

“怕兄弟开路虎”,体现的是人在社会比较中处于逆势时的挫败与挣扎。

社会比较理论的提出者,心理学家利昂·费斯廷格(Leon Festinger)认为,个体有一种内在的驱动力,通过与他人比较来评估自己的思想、能力和地位。

当“兄弟开上路虎”,本质上就是我们被迫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进行了一次“向上比较”,从而导致自尊受损,产生挫败感、不幸福感和嫉妒心。

如果你对“人这种社会性动物为何有这些奇怪的心理”感兴趣,不妨随着文章继续往下深入。

01

“怕兄弟苦”的四大层面根源

我们之所以会“怕兄弟苦”,其背后是深刻的进化、生理、心理和社会根源共同作用的结果。

1、基因层面的生存策略

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发现,保护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兄弟、姐妹、子女),即使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也有利于将共同的基因传递下去。

因此,看到亲人受苦,我们会本能地感到焦虑并产生帮助的冲动,这是一种写在基因里的“程序”。

这也是前文的哥哥,在看到弟弟生活艰难时,会不管不顾地拿出自己的积蓄施以援手的原因。

2、大脑层面的共情回路

看到身边的人受苦时,我们大脑中的前脑岛和前扣带皮层等区域会变得活跃。有趣的是,这些区域也正是我们自己感受到疼痛(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疼痛)时被激活的区域。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身边人的痛苦真的会让我们也感到“痛”。

这种生理上的不适感,驱动我们去帮助他们,以减轻我们自己的痛苦。

这就是为何看到闺蜜或好兄弟因为失恋痛不欲生时,你会推掉所有约会,陪她/他通宵喝酒、痛骂前男友/前女友,像照顾家人一样照顾她/他的原因。

因为在那一刻,他/她的心碎,仿佛也让你感到隐隐作痛。

3、心理层面的身份认同

根据社会同一性理论,我们会将自己归类于特定的社会群体(如“我的家庭”、“我的朋友圈”)。这个群体的荣辱会直接影响我们的自尊。

当“兄弟”受苦时,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不幸,也被我们视为是我们这个群体的失败或挫折,从而威胁到我们的自我概念。帮助他,也是在维护我们共同的集体荣誉和自我价值。

例如,球队比赛时,如果某个队员被对方故意欺负或伤害,其他队员通常会主动挺身而出,帮他讨回公道。

因为队友的困境,关乎了整个球队的尊严。

4、社会层面的利他引导

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广义上的“兄弟”)帮助他们也是一种生存智慧。

在原始社会,个体力量有限,结成联盟、互相帮助才能对抗天敌、共享资源。

这种“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机制,大大提高了群体的生存概率。

同时,后天的道德教化进一步强化了这种行为。

为什么你会“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从小到大,家庭、学校和社会都在向我们灌输“仁爱”、“义气”、“团结互助”等价值观。

“为朋友两肋插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些观念已经内化为我们的道德准则。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如今的“微信群众筹”。

当一位朋友或同事在微信群里发布家人身患重病募捐的消息时,即使关系不算特别亲近,群里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捐款。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们不仅可能面对他人的议论,更会承受强烈的内疚感和道德焦虑。

02

“又怕兄弟开路虎”的三大负面心理

“又怕兄弟开路虎”,我们已经知道主要是因为我们在社会比较中处于逆势。

一旦陷入这种不利的比较,我们就会产生三种典型的负面心理。

1、自我价值认同的威胁

很多人的自我价值感,是建立在与同辈的比较之上的。

当曾经和自己并肩的朋友突然一骑绝尘,这种巨大的反差会像一面哈哈镜,照出你自认为的“渺小”和“失败”,让你开始质疑自己的人生选择、能力和价值。

这在同学聚会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当听到某个当年成绩平平的老同学如今已是公司高管、身家不菲时,很多人会突然变得沉默寡言。

那份沉默背后,正是“他都这么成功了,我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的自我价值拷问。

2、相对剥夺感的产生

你的幸福感,不仅取决于你拥有什么,更取决于你参照的对象拥有什么。

即使你的生活水平没有下降,甚至还在提升,但如果你的“兄弟”提升得更快、更高(从骑自行变成了开路虎),你就会感到自己仿佛被剥夺了什么,从而产生不公平感和失落感。

你的满足感被别人巨大的成功给稀释了。

例如,你年中被意外通知加薪了,正当你兴冲冲地准备晚上加餐庆祝时,却从同事口中得知,他的加薪幅度是你的两倍。

瞬间,你那份喜悦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己亏了”、“没被公平对待”的愤懑。

3、嫉妒心的激发

从进化心理学看,嫉妒本质上是一种资源竞争的预警系统。

在远古时代,资源(食物、配偶、安全领地)极其有限,如果同伴获得了比你更多的资源,就意味着你的生存和繁衍机会受到了直接威胁。

嫉妒就像一个内置的警报器,它会提醒你:“注意!你的相对地位正在下降,需要采取行动来弥补差距!”

这种机制帮助我们的祖先生存下来,并烙印在了我们的基因里。但在现代社会,尤其是在社交媒体的放大下,这种机制被扭曲了。

我们对自身的评估,严重依赖于与“兄弟”的比较,并倾向于高估自己的付出、低估他人的努力,将其成功归因于运气或外部因素。

这种认知偏差会让我们在看到朋友的成功时,内心产生“他凭什么?!”的质疑,从而引发强烈的负面情绪。

03

应对之道

清楚了我们为何会“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我们就可以学会来应对这种不良行为和情绪了。

对策并不复杂,做到以下三点即可。

1、要共情但设立边界

首先要肯定“怕兄弟苦”的价值。

发自内心地感到担忧、焦虑,并产生强烈的帮助意愿,这恰恰是人性中温暖、善良且极具力量的一面。

身处一个互帮互助的群体,往往能赢得更多机会。这也是我们祖先智人,在个体的大脑容量和身高力量都不如尼安德特人的情况下,最终却淘汰了更多依靠个人单打独斗的尼安德特人的原因之一。

而且这种共情激发出的帮助,不只是你单方面的付出或牺牲,当你碰到困难时,他人也会出于同情来帮助你。相当于你在精神满足的基础上,还做了很好的投资和风险储备。

但要警惕过度共情。

无底线的付出,不仅会让自己情绪耗竭,变成失去自我的“老好人”,还可能让对方产生依赖。健康的帮助是“扶上马,送一程”,而不是把对方背在自己身上走一辈子。

2、建立牢固的自我价值认同

我们之所以在社会比较中处于逆势时会受伤,关键在于自我价值感不够稳固。

就像一艘没有锚的船,随他人的评价而飘摇,因此我们需要为自己打造一个坚实的“内在锚点”。

这个锚点,来自于你对自己的清晰认知,而非外界的标签。

你可以试着定期回顾自己的成就清单,无论大小:

完成了一个棘手的项目、学会了一道新菜、坚持健身一个月……

这些都是你价值的证明。

当你的价值感源于“我比昨天的我更好”时,别人的“路虎”就很难再撼动你的坐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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