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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历史的转身

都在风中徘徊了很久、很久

这是【西方大通史】第 534 篇文章

十九世纪】第 083 篇文章

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社会并非个体的简单集合,而是一个有机统一的共同体,个体的满足与自由的实现,绝非孤立存在的状态,而是与这个共同体的社会特质深度契合、相互依存的。他认为,人自出生起便身处社会之中,我们的需要、欲望乃至对“自由”的理解,都不是天生固有的,而是由社会的文化、制度、伦理规范所塑造。就像一个生长在农耕社会的人,其欲望可能是“丰收的粮食”与“安稳的家园”,而生长在工业社会的人,欲望可能是“更好的职业发展”与“更便捷的生活方式”,社会这个“有机体”,如同土壤一般,孕育着个体的精神需求与物质追求。

这种对社会的“有机性”认知,在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中得到了系统阐释。他提出,人与人之间要实现有序的合作与相处,必须建立一套共同认可的规范,这套规范便是“正当”。而“正当”并非抽象的概念,它通过三种具体形式在社会中落地:法律、道德与伦理。

首先是法律,它是一种外在的、具有强制性的约束。法律明确规定了“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比如禁止偷窃、杀人,规定合同的效力等,通过国家权力保障实施。这种约束的核心作用,是划定个体行为的边界,避免因个体欲望的冲突而导致社会秩序的崩溃。就像交通规则一样,红灯停、绿灯行,看似限制了行车自由,实则保障了所有人在道路上的安全通行,是“外在自由”的基础。

其次是道德,它是一种内在的、依赖个体自觉的约束。道德源于个体的良心与价值观,比如“诚实守信”与“乐于助人”,它不依赖外在强制力,而是靠个体对“善”的追求来践行。但黑格尔也指出,道德存在一个明显的局限,每个人的成长背景、认知水平不同,对“善”的理解也会存在差异。一个人认为“为了家人利益撒谎是善意的”,另一个人可能认为“任何谎言都是不道德的”,一个人觉得“追求财富是正当的”,另一个人可能觉得“过度逐利是贪婪的”,当个体道德观念出现分歧时,仅靠道德本身无法解决冲突,甚至可能引发新的矛盾。

正是为了弥补法律与道德的不足,伦理作为“正当”的第三种形式登场了。伦理既不像法律那样完全依赖外在强制,也不像道德那样局限于个体主观判断,它是一种“客观精神”的体现,是社会共同体长期形成的、被普遍认可的生活方式与价值准则。在黑格尔看来,在现代社会中,伦理生活具体表现为家庭、市民社会与国家三个层面,这三者相互关联、相互支撑,共同构成了一个有机的社会共同体。

家庭是伦理生活的起点,它以血缘和情感为纽带,培养个体的责任感与归属感。在家庭中,个体学会关爱他人、牺牲自我,从“纯粹的个体”转变为“共同体的一员”,为进入更广阔的社会做好准备。

市民社会则是个体追求私人利益的领域,是市场经济与社会分工的载体。在这里,人们通过劳动、交易、合作来满足自身的物质需求,比如商人通过经营获取利润,工人通过劳动获得报酬,学者通过研究实现价值。但黑格尔也清醒地认识到,市民社会存在天然的缺陷,如果每个人都只追逐私人利益,忽视公共利益,就会导致社会矛盾激化,强者凭借优势压迫弱者,最终整个社会会陷入混乱与冲突。

此时,国家便需要承担起“调和者”与“引导者”的角色。国家并非简单的“暴力机器”,而是伦理生活的最高形式,是“地上的神物”。它的职责是通过制定公平的政策、完善的制度,平衡市民社会中的利益冲突,保障每个个体的自由与权利,同时引导社会向“普遍善”的方向发展。

为了更好地理解黑格尔对“社会发展”的认知,尤其是他将法国大革命称为“光荣的失败”的观点,我们可以用一个“现代性城市规划”的寓言来具象化。

故事的开端,人们为了生存与交流,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没有预先的规划,也没有统一的规则。有人根据自己的需求,在靠近水源的地方盖起了房子;有人为了方便交易,在路口开了小商店;有人为了饲养牲畜,在城外圈起了牧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杂乱却充满生机的“原始城市”逐渐形成。这里的每一处建筑、每一条小路,都源于人们的生活习惯与实践需求,虽然没有秩序感,却能满足人们的基本生活,运转得井然有序。

为何说法国大革命是 “光荣的失败”?

但随着人口增多,杂乱的弊端逐渐显现,道路狭窄导致通行困难,商店随意开设造成卫生问题,居民区与作坊混杂带来噪音干扰。这时,人群中出现了一批“城市规划者”,他们高举理性的旗帜,认为原始城市的无序是落后的象征,主张用理性的规划彻底改造城市。这些规划者便是黑格尔眼中“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革命家”,他们充满理想主义,坚信通过理性可以构建一个完美的社会。

于是,大规模的改造开始了,老旧的房屋被一一推倒,狭窄的小路被拓宽成笔直的大道;工厂被集中迁到城市边缘,与居民区严格隔离;小型商店被取缔,取而代之的是建在市中心的大型购物中心;甚至连树木的种植位置、公园的大小,都按照“理性计算”来确定。规划者们看着焕然一新的城市,自信地认为自己创造了“更美好、更有序”的生活环境。

然而,现实却与他们的预期背道而驰。居民们开始纷纷抱怨,曾经家门口就能买到东西的小商店消失了,买一瓶酱油都要坐半小时车去市中心;曾经错落有致的民居被整齐划一的楼房取代,失去了邻里间的亲近感;曾经随处可见的树木被砍伐,城市里少了鸟语花香,多了钢筋水泥的冰冷。理性规划的秩序,反而剥夺了人们生活的便利与温情。这时,人们才发现,原始城市的杂乱并非全是缺点,那些源于实践习惯的布局,恰恰契合了生活的真实需求。

最终,第一批规划者在抱怨声中退出,第二批“新规划者”登场,他们便是黑格尔笔下“真正的革命家”,也是黑格尔主义者。这些新规划者没有延续“彻底否定过去”的思路,而是从第一批规划者的失败中吸取教训,他们停止了对旧社区的盲目拆除,保留了有价值的老建筑与小商店;他们在理性规划中融入对生活习惯的尊重,比如在居民区附近建设小型便民超市,在道路旁补种树木;他们承认,那些“非有意规划”的、源于实践适应的事物,本身就具有合理性,不应被理性的“狂妄”所抹杀。

这个寓言的核心,正是黑格尔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大革命的“光荣”在于,它打破了封建旧制度的束缚,高举“自由、理性”的旗帜,推动了社会的进步;而它的“失败”在于,革命者们陷入了“理性的狂妄”,试图用抽象的理性原则彻底否定过去的一切,却忽视了社会发展的“有机性”。旧制度中并非全是糟粕,那些在长期历史中形成的伦理规范、生活习惯,恰恰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就像第一批城市规划者否定原始城市的一切一样,大革命者否定了旧制度的一切,最终导致社会秩序的混乱,反而偏离了“自由”的目标。


西方大通史系列

▲ 【文明之初】

▲ 【光荣希腊】

▲ 【伟大罗马】

▲ 【基督世界】

▲ 【征战十字】

▲ 【黎明曙光】

▲ 【文艺复兴】

▲ 【启蒙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