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05 08:01
枪刺戳在车辕上,车夫手心里的汗顺着缰绳往下滴。
车帘“哗啦”掀开,肖林从里头钻出来,手里捏着张硬纸,金晃晃的边儿在太阳底下扎眼。
“长官受累,”他把纸递过去,指尖夹着块银元塞士兵兜里,“华谊公司的货,上头批的条子。”
士兵扫了眼“木材转运”的戳子,嘟囔着让开道。
车轮碾过石子路,木头板子底下传来闷响——谁也没瞧见,车板夹层里码着金条,黄澄澄的,够陕甘宁边区熬过整个冬天。
肖林靠在车帮上摸烟,火折子亮了两回才点着。
他是上海滩新冒头的老板,木材行开在法租界,上个月刚盘下三家绸缎庄,有的是钱。
可这趟不一样,从苏州河码头装货起,就有便衣跟着,刚才那关卡要再磨蹭半刻,车厢底的土布一掀开,他和车夫就得横着抬走。
烟圈飘到车顶上,肖林眯眼瞅着前面的岗哨,心里骂了句娘:周先生让他“做买卖”,哪有拿命做买卖的?
这“生意”要是成了,他那铺子算不算给党开的?
这趟差事,是去年冬天在重庆定的。
那时候重庆的雾比往年浓,八路军办事处的炭火盆烧得通红,周先生手指敲着桌子说:“国民党把西药、布匹全卡住了,边区得自己想办法。”
满屋子人都不说话,最后目光落在肖林身上。
他那时候刚从上海过来,西装笔挺的,不像能扛事的样子。
可周先生知道,这小子在十里洋场倒腾过西药,脑子活,胆子更大——当初在霞飞路仓库,他敢一个人跟日本宪兵队周旋。
“给你两千块法币,”周先生递过个布包,“在上海滩扎下根,钱要赚,路也要通。”
肖林把布包揣怀里,没说漂亮话,只说“您放心”。
三个月后,他带着老婆孩子搬进法租界,门面挂的“华谊贸易行”的牌子,谁也不知道,这铺子的第一笔本钱,带着延安的土渣子。
肖林在上海滩的弄堂里转了三天,米行、南货店、码头仓库挨着看,手里的小本子记了满满当当。他发现糖价在小幅度地涨,问老板,都说“进货价高了”,可看那些老板囤货的样子,他心里就有数了——后面要大涨。
回家跟老婆说要囤糖,老婆急得直跺脚:“家里那点本钱刚够周转,你还要不要开铺子了?”他把账本拍桌上:“你信不信,下个月这糖能翻一倍?”没等老婆反应过来,他把三家绸缎庄的流动资金全提了出来,又找租界银行贷了笔款,半个月内收了市面上三成的白糖,仓库堆得满满当当。
伙计们都说老板疯了,老婆也不理他,他倒好,每天去仓库转一圈,摸出块糖放嘴里嚼着,眯着眼笑。

果然如他所料,一个月后日军封锁吴淞口,糖价像坐了火箭往上蹿,肖林瞅着时机抛了货,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净赚的银元装了三个大木箱。
他让账房把大半箱送进法租界邮局,收件人写着“王先生转”——那是延安在上海的秘密联络点,剩下的钱,他盯着伙计们把绸缎庄的门面又扩大了两间。
枪刺戳在车辕上,车夫手心里的汗顺着缰绳往下滴。车帘“哗啦”掀开,肖林从里头钻出来,手里捏着张硬纸,金晃晃的边儿在太阳底下扎眼。“长官受累,”他把纸递过去,指尖夹着块银元塞士兵兜里,“华谊公司的货,上头批的条子。”士兵扫了眼“木材转运”的戳子,嘟囔着让开道。车轮碾过石子路,木头板子底下传来闷响——谁也没瞧见,车板夹层里码着金条,黄澄澄的,够陕甘宁边区熬过整个冬天。肖林靠在车帮上摸烟,火折子亮了两回才点着。他是上海滩新冒头的老板,木材行开在法租界,上个月刚盘下三家绸缎庄,有的是钱。可这趟不一样,从苏州河码头装货起,就有便衣跟着,刚才那关卡要再磨蹭半刻,车厢底的土布一掀开,他和车夫就得横着抬走。烟圈飘到车顶上,肖林眯眼瞅着前面的岗哨,心里骂了句娘:周先生让他“做买卖”,哪有拿命做买卖的?这“生意”要是成了,他那铺子算不算给党开的?
这趟差事,是去年冬天在重庆定的。那时候重庆的雾比往年浓,八路军办事处的炭火盆烧得通红,周先生手指敲着桌子说:“国民党把西药、布匹全卡住了,边区得自己想办法。”满屋子人都不说话,最后目光落在肖林身上。他那时候刚从上海过来,西装笔挺的,不像能扛事的样子。可周先生知道,这小子在十里洋场倒腾过西药,脑子活,胆子更大——当初在霞飞路仓库,他敢一个人跟日本宪兵队周旋。“给你两千块法币,”周先生递过个布包,“在上海滩扎下根,钱要赚,路也要通。”肖林把布包揣怀里,没说漂亮话,只说“您放心”。三个月后,他带着老婆孩子搬进法租界,门面挂的“华谊贸易行”的牌子,谁也不知道,这铺子的第一笔本钱,带着延安的土渣子。
肖林在上海滩的弄堂里转了三天,米行、南货店、码头仓库挨着看,手里的小本子记了满满当当。他发现糖价在小幅度地涨,问老板,都说“进货价高了”,可看那些老板囤货的样子,他心里就有数了——后面要大涨。回家跟老婆说要囤糖,老婆急得直跺脚:“家里那点本钱刚够周转,你还要不要开铺子了?”他把账本拍桌上:“你信不信,下个月这糖能翻一倍?”没等老婆反应过来,他把三家绸缎庄的流动资金全提了出来,又找租界银行贷了笔款,半个月内收了市面上三成的白糖,仓库堆得满满当当。伙计们都说老板疯了,老婆也不理他,他倒好,每天去仓库转一圈,摸出块糖放嘴里嚼着,眯着眼笑。果然如他所料,一个月后日军封锁吴淞口,糖价像坐了火箭往上蹿,肖林瞅着时机抛了货,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净赚的银元装了三个大木箱。他让账房把大半箱送进法租界邮局,收件人写着“王先生转”——那是延安在上海的秘密联络点,剩下的钱,他盯着伙计们把绸缎庄的门面又扩大了两间。
木材行、绸缎庄、西药铺开得满上海都是,法租界霞飞路的门面扩了三次,从三个学徒变成三十多个伙计,账房先生每天扒拉算盘到半夜,银元流水似的进。
肖林对外总说“生意难做,混口饭吃”,可没人见过他仓库里的木箱——外头写着“五金配件”,里头却是用油纸包好的盘尼西林,针剂玻璃管在木头缝里反光。
车把式都是山东来的老把式,鞭子甩得响,眼睛更毒——看见穿黑制服的远远过来,就摸出腰间的旱烟袋,那是“有情况”的暗号。
白天拉布料木材,晚上趁着月黑风高,车队就往苏州河码头走,帆布篷底下藏着电池、纱布、甚至电台零件,走水路运到芦苇荡里的中转站,再由地下党接手送进根据地。
肖林坐在办公室里看账本,木材生意的利润刚够付伙计工钱,西药铺的盈余却能买下半个码头——这些钱,月底都会变成金条,跟着车队往北边运。
华谊公司的招牌在霞飞路亮得晃眼,木材行、西药铺、绸缎庄开了十几家,账房先生每天扒拉算盘到半夜,银元流水似的进。
可肖林住的还是弄堂深处那间小阁楼,楼梯踩上去吱呀响,家里的八仙桌还是从旧货市场淘的,桌面裂着缝,用铁皮钉补了三道。
他总穿那件灰布长衫,袖口磨出毛边,冬天穿的棉袍打了三个补丁,伙计们见老板总啃窝头就咸菜,背地里说“老板抠门”,却不知他办公室保险柜里锁着的金条,能买下整条霞飞路。
每月月底账房把金条、银元封进木箱,肖林亲自盯着贴上封条,收件人永远是“王先生”,地址写着法租界邮局的信箱——那是延安的秘密联络点。
有回账房忍不住问:“老板,咱们赚这么多,您就不能给自己添件新衣裳?”
肖林正往封条上盖章,头也没抬:“这钱不是我的,是边区的。”
章盖下去,红泥印在木箱上,像朵开在雪里的花。
华谊公司的账本在红木桌上摊开,密密麻麻的数字记着绸缎庄赚了多少、西药铺流水几何,可算盘珠子拨到最后,属于肖林自己的那栏永远是空的。他办公室保险柜的钥匙串在裤腰带上,里头金条码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刻着记号——“陕甘宁”、“晋察冀”,那是根据地的名字。有回账房先生忍不住问:“老板,您就不想给自己留块金条?”肖林正拿油纸包西药,闻言头也不抬:“我这条命都是党给的,留金子做什么?”
当初周先生在重庆交给他两千块法币,说“边区等着救命钱”,他在上海滩倒腾白糖、西药、木材,三年就赚出了能买下半个码头的家业。可车队往根据地送盘尼西林时,他让伙计把自己的棉袍拆了,把药管子缝在夹克里;黄金过封锁线,他亲自押车,枪子儿从耳边飞过时,手里还攥着那张假通行证。有人说他傻,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当,偏要钻枪林弹雨,肖林听了只笑:“我这老板,本来就是给党打工的。”
后来档案解密,人们才在泛黄的纸页里看见真相:他的木材行是地下党接头点,绸缎庄账本记的是物资清单,就连霞飞路那间最气派的西药铺,后堂暗格里总藏着电台。国民党特务查了他三年,只查到他是“上海滩最会赚钱的商人”,却没查到他每个月往邮局寄的“王先生收”的包裹,里头像码砖一样码着银元。
肖林到死都穿着那件打补丁的棉袍,坟头没立碑,只在骨灰盒上刻了个“林”字。可延安纪念馆里,至今摆着他当年用过的算盘,算珠上的包浆磨得发亮,像是在无声诉说:这个在十里洋场呼风唤雨的商人,从来没为自己算过一笔账。他用绸缎庄的幌子运过电台,用木材行的马车藏过黄金,用西药铺的柜台挡过特务的枪——他的“商业帝国”,从头到尾都是党在敌人心脏里的一把刀,刀鞘是商号,刀刃是忠诚,刀柄上刻着四个字:为党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