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茶经》有言:

“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

古来茶香似有灵犀,不仅润泽喉吻,

亦悄然筑就了人情的楼阁,

让多少寒凉时光,

因围坐的暖意而蒸腾起袅袅的清欢。

于是忆起白居易的融融暖意。

诗人于寒夜新雪后,在暖炉中煨着新酿之酒,

又急急以融化的雪水煮茶。

他写道:“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

在寒冷中煮茶,却分明只为守候挚友的到来

在杯盏氤氲的热气里,时间也仿佛慢了下来,

那茶水沸动之声,

正如主人心弦上殷殷的期盼:

围炉之暖,原来早已在客人未至之时,

便默默燃亮了幽静之室,于无声处煨着人间至味。

后来,茶香更曾抚慰过迁客骚人漂泊的心灵。

苏东坡贬谪黄州,孤寂中却将一盏茶喝出旷达滋味: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世间颠沛之痛,

他竟以新火新茶相迎,以诗酒相酬。

此茶虽浸染了贬谪的苦涩,

却被他品出超越困境的从容与达观。

杯中清澄世界,正是他用以安顿灵魂的方舟,

『围茶相聚,岁月清欢。』

载着旷达的智慧,驶离命运的惊涛骇浪。

再至《红楼梦》中“栊翠庵品茶”一回,

茶之清雅精微更被推至极致。

妙玉以深埋梅花上的雪水烹茶待客,贾母却只道:

“六安茶我们不要吃。”

她深知茶性,亦懂得取舍之妙。

黛玉初尝一口便轻问:“这也是旧年蠲的雨水?”

彼时茶烟缭绕,杯盏玲珑,

细啜慢品之际,清雅之欢似在唇齿间悄然流转,

雅聚的深趣亦尽在不言之中

——原来茶之清欢,亦在洞明之后方能择其精粹,于删繁就简中得真味。

回望今朝,我们亦常围坐于茶台之旁,

杯壶之间传递的岂止是芬芳?

一缕茶烟升腾,竟模糊了壶底斑驳的年款。

这茶汤澄澈如镜,照见彼此眉目,

也映出古今相似的暖意与安宁

——千载清欢,原非仅系于舌尖之味,

而在于围坐共享时灵魂的相互熨帖。

当沸水注下,茶叶舒展,

氲香气中,我们举杯相邀。

那茶汤映照着的,

是白居易雪夜待客的暖炉,

是东坡谪居时火上新煎的春茶,

也是妙玉捧上那盏梅雪所化的清泉

——此间情味,是时光长河赠予人世的永恒暖意。

一盏在手,围坐即是归处,

沉浮皆在笑谈间化作清芬一缕,袅袅升入岁月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