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头题字:聆百

于苦难深处见星河
——给郭文华先生《苦难岁月》作序

文/王慧

捧读郭文华先生的《苦难岁月》手稿,字里行间翻涌的不是沉湎于过往的叹息,而是一曲从泥泞中生长的生命赞歌。这位走出去谋生的江苏如皋人,以笔为锄,在记忆的田垄上深耕细作,将家族的颠沛、个人的挣扎与时代的褶皱一一剖开,晾晒出普通人在命运洪流中最本真的坚韧。当我们循着文字回溯那段风雨如晦的岁月,看见的不仅是一个家庭的生存史诗,更是一代人用苦难淬炼成长、以坚守对抗贫瘠的精神图谱。

Part 01
根系深处的宿命与微光

家族的起源,在郭文华的记忆里始终蒙着一层迷雾。“祖上有人说是搬来的,有人说是讨饭来的”,这样模糊的溯源,在乡土社会里本是寻常,却成了旁人攻击的利器。言语如刀,在贫瘠的日子里更显锋利,而奶奶的一句话却为这份漂泊的身世镀上了一层宿命般的温情:“爷爷八十一岁去世,后人要讨饭以祈求平安,避免不测。”这看似荒诞的祈愿,实则藏着底层民众最朴素的生存哲学——将苦难认作宿命,便有了与命运和解的勇气。

命运的隐喻,总在不经意间显现。爷爷与父亲搬迁祖坟时,那条“碗口粗的大蛇似龙”的奇遇,像一粒种子落在记忆的土壤里。多年后,当幼年的郭文华失足落入茅坑,却因“未有粪水入口”而安然无恙时,算命先生的解读为这段经历赋予了传奇色彩:“蛇是龙,动了祖坟也就动了龙脉的风水,要不后人会贵为天子;没有粪水进口,说明是闻的,’闻’和’文’谐音,暗示作者以后是个文人。”这般带着民间智慧的谶语,在当时或许只是困顿生活里的一点慰藉,却在日后的岁月里逐渐显影——那些在煤油灯下一笔一划写下的文字,那些在车间里、工地上记录时代的篇章,不正是“文”字最生动的注脚吗?

龙脉之说终究是虚妄的,但血脉里流淌的坚韧却是真实的。从苦难求生的先祖,到为家族平安祈愿的奶奶,再到亲手挪动祖坟的爷爷与父亲,三代人用最笨拙的方式对抗着命运的不确定性。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在土地里学会了扎根——哪怕石缝狭窄,也要探出头来迎接阳光。

Part 02
风雨里的家人:骨血相连的守望

生产队的工分簿,是刻在郭文华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刻度。父母在田埂上弯腰劳作的身影,与一家老小嗷嗷待哺的饥肠辘辘,构成了那个年代最尖锐的矛盾。“父母在生产队做工分无法养活一家老小”,这句平淡的叙述背后,是无数个起早贪黑的劳作、无数顿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饭、无数次面对空荡米缸的叹息。生存的重压之下,大哥成了第一个挺身而出的守护者。

放弃求学的书包,扛起养家的重担,大哥的选择里藏着少年人的决绝。在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他“艰难地来往于南通和老家之间,做点小买卖”,肩头的扁担两头,一头是全家人的口粮,一头是政策的红线。那些在夜色中穿行的路,那些与盘查者周旋的智,那些赚得几分薄利时的窃喜,拼凑出一个少年在生存边缘的挣扎与担当。后来去窑厂做砖,“吃尽苦头”四个字道尽其中艰辛——砖窑的高温炙烤着皮肤,沉重的砖坯压弯了脊梁,而支撑他的,或许只是想到家里能多一口粮的念想。

命运总在绝境处留一扇窗。大哥参军提干,转业至铁道部,直至退休,这条从泥土里走出来的人生路,藏着时代给予奋斗者的馈赠。而母亲卖掉大哥当兵后留下的自行车,“去窑厂买砖瓦,省吃俭用盖了三间大瓦房”的细节,更是让人泪目。那辆自行车,曾是家庭的骄傲,是大哥走向远方的见证;而那三间瓦房,是母亲用不舍与坚韧为家人筑起的避风港。砖瓦间砌进的,是一个母亲对家的全部执念。

二哥的人生,是苦难岁月里一道更沉重的刻痕。生产队挖河泥的寒冬,放在河边的摇篮没能挡住刺骨的寒风,冻伤从此成了他一生的印记——“长年累月满脸满手冻疮”。没上学,没成家,靠收破烂为生,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街角的废品与生存的琐碎;他的世界又很大,大到能容下五千块钱的诱惑。当他在废旧书籍里发现这笔相当于当时普通人一年收入的巨款时,“马不停蹄地送还人家”,只因那是“人家小孩上大学的学费”。这份在贫困中坚守的纯粹,比任何勋章都更闪亮。二哥最终因病去世,他的一生如同一支短暂燃烧的烛火,却在熄灭前留下了最温暖的光。

Part 03
个人成长:从煤油灯到水泥路的跋涉

一块钱的学费,在今天看来微不足道,却是郭文华小学时横亘在求学路上的大山。“妈妈卖掉老母鸡才筹够学费”,那只老母鸡,或许是家里唯一的指望,是母亲攒了许久的念想,却为了孩子的课本,被牵向了集市。这一幕,是无数贫寒家庭的缩影——父母总在自己的需求与孩子的未来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王慧 | 于苦难深处见星河——给郭文华先生《苦难岁月》作序

命运的馈赠,往往藏在最艰难的褶皱里。小学阶段的作文获奖,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郭文华心里漾起了对文字的向往。工作后,文章在《江南晚报》《如皋日报》刊载,中船澄西文学会常常斩获一二三等奖,那些在煤油灯下练就的笔力,终于在岁月里绽放出光彩。文字成了他对抗平庸的武器,也成了记录生活的窗口,更暗合了当年“闻(文)人”的谶语——不是天生的贵气,而是后天在文字里淬炼出的精神富足。

少年心事,总与时代的底色相连。和村上女孩一起上学放学的时光,是苦难岁月里难得的亮色,那份懵懂的情愫,像田埂上悄悄绽放的野花,纯净而羞涩。“却因为家穷门户不对而未能等到心中的爱”,贫穷不仅剥夺了物质的丰裕,更在少年心头刻下自卑的烙印。那封未能抵达的信,或是被家长藏匿,或是遗失在风中,终究让这段感情成了遗憾。多年后再回望,那份未曾说出口的喜欢,早已化作记忆里的白月光,照亮了那段贫瘠却纯粹的青春。

从煤油灯到家门口的路灯,从泥泞小路到宽敞的水泥路,从低矮的茅屋到亲手盖起的楼房,这些器物的变迁,是郭文华人生轨迹最直观的注脚。光的明亮程度,路的平坦程度,房的宽敞程度,丈量着一个人从苦难走向丰盈的距离。而这距离之间,是无数个日夜的奔波与奋斗。

Part 04
奋斗征程:从手艺人到记录者的蜕变

人生的赛道,总在不经意间转换。郭文华的脚步,从安徽学手艺的作坊,到回乡开办的工厂与养鸡场,再到上海外资企业的车间,最后定格在江阴中船澄西的船台旁。每一次转身,都是一次与命运的角力;每一次扎根,都在为未来积蓄力量。在中船澄西的岁月,是他人生最浓墨重彩的篇章——写过无数关于船舶建造及船厂工人的报道,出版十三本自费专辑,涵盖散文、现代诗、小说等体裁。“自费”二字,道尽其中甘苦,却也彰显了他对文字的执着:不为名利所惑,只为心中的热爱。

出色的工作业绩,让他从一线工人成长为办公室主任、工会主席,常年的“先进个人”称号,十六年的党龄,是组织对他的认可,更是他践行初心的见证。在单位入党的那一刻,他将个人的成长与时代的发展紧紧相连,正如他在文中所言:“苦难的岁月化作人生宝贵的财富,这是苦难岁月的终点,也是人生光辉的起点。”这份觉悟,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从苦难中走来的人,对生命价值最深刻的体认。

Part 05
岁月回甘:苦难尽头的光辉

如今的郭文华,早已走过了那段捉襟见肘的日子,但记忆里的煤油灯始终亮着——那微弱的光,曾照亮他写作业的桌面,曾温暖他与家人围坐的寒夜,更指引着他在人生路上不断前行。父母九十多岁高龄仍健在,是岁月给予这个家庭最好的馈赠,看着晚辈们在宽敞的楼房里安稳生活,看着家门口的路灯彻夜明亮,他们或许会想起当年那个卖掉老母鸡凑学费的清晨,想起窑厂砖窑里蒸腾的热气,想起无数个为生计奔波的日夜。苦难未曾将他们压垮,反而让他们在时光里酿成了最醇厚的回甘。

读《苦难岁月》,最动人的不是对苦难的控诉,而是对生活的热爱。郭文华笔下的每一个字符,都带着泥土的芬芳与汗水的咸涩,却又透着一股向上的力量。他写大哥的担当,写二哥的纯粹,写父母的坚韧,写自己的挣扎与成长,更写一个普通家庭在时代浪潮中如何像芦苇般柔韧——风来弯腰,风过挺直。那些曾经的伤痛与遗憾,如今都成了生命的勋章,证明着他们真实地活过、奋斗过、爱过。

站在今天回望,那段苦难的岁月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但它留下的精神财富却历久弥新。郭文华用十三本著作践行着对文字的承诺,用十六年党龄坚守着对信仰的忠诚,用余生的奋斗诠释着为党和人民的事业贡献全部力量的誓言。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宣言,而是一个从苦难中走来的人,对生命意义最朴素的回答——所谓光辉,从来不是凭空降临的坦途,而是在泥泞中一步步踩出的脚印;所谓伟大,也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在平凡日子里始终保持向上的姿态。

当最后一页翻过,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岁月如梭,数十载风雨兼程,一路走来,那些曾经的苦难与挑战,如今都化作我人生最宝贵的财富,见证着我的成长与蜕变。”这句话上,忽然明白:真正的苦难从不是生命的枷锁,而是让灵魂发光的磨砺。郭文华的故事告诉我们,只要心中有光,哪怕行走在最深的黑暗里,也能走出属于自己的星河。这或许就是《苦难岁月》最珍贵的价值——它让我们看见,每一个在苦难中不屈的生命,都值得被铭记;每一段在贫瘠中生长的岁月,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作者简介

王慧,笔名岸芷汀兰,江苏如皋人,伍子胥文化研究院秘书长,《锦绣文萃》总编,一位喜欢用香茗品味人生,用眼睛记忆海底,用声音绘画文字,用激情燃烧梦想的女子。

END

名誉顾问 | 盛春红

顾     问 | 曹桂明

总     编 | 王   慧

特约作家 | 冒芝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