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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年盛夏，张居正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被万历帝紧紧攥着。少年天子红着眼眶说：“先生为朕耗尽心血，朕无以为报，唯有护您子孙一世安稳。”张居正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他信了——这个自己教了十年、看着长大的皇帝，不会骗他。可他不知道，这句“君无戏言”，竟是大明最狠的谎言。半年后，张家17口人被活活饿死在封死的宅院里，而下令锁门的，正是当初许诺“护佑”的万历。

张居正于万历，从来不止“首辅”一个身份。

万历登基时才10岁，爹穆宗早逝，李太后忙着垂帘，朝堂上的事全靠张居正撑着。白天他是处理奏折的首辅，晚上提着灯笼去东宫教万历读《论语》，连万历怕黑、不肯吃早饭的小事，都是他亲自哄。李太后常对万历说：“张先生的话，你要当圣旨听。”久而久之，万历看张居正的眼神里，多了层对父亲的依赖——直到那两次“冒犯”，彻底打碎了这份温情。

第一次是万历12岁那年，御书房里读《论语》，他把“色勃如也”的“勃”念成了“背”。话音刚落，张居正的声音突然炸响：“错了！是勃！天子读书怎可如此马虎？”万历吓得手一抖，书掉在地上，抬头时正撞见张居正冷得像冰的眼神。那天他躲在龙椅后哭了半宿，第一次觉得这个“张先生”，比太后还可怕。

更让他记恨的是18岁那年的“艳舞风波”。万历嫌宫里日子闷，让两个宫女扮成市井歌姬跳艳舞，宫女跪奏“宫规不许”，他竟抽出身旁太监的腰刀，架在宫女颈间：“不跳就砍了你们！”这事被“大伴”冯保捅到李太后那，太后直接拽着万历去太庙，指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骂：“你再胡闹，这皇位就给潞王！”

万历吓得磕头出血，太后却冷不丁补了句：“你能不能当皇帝，得问张先生同不同意。”那一刻，万历盯着地上的血痕，突然明白：自己这个皇帝，连能不能坐稳龙椅，都要看张居正的脸色。从那天起，他对张居正的“依赖”里，悄悄藏进了刀。

1582年七月，张居正病逝。万历辍朝三日，追赠他为“上柱国”，还派太监去张家哭丧——可没人知道，他私下里已让司礼监太监张诚，悄悄查张居正的“罪证”。这场清算，他走得步步狠辣。

第一步：斩羽翼，逼死冯保

张居正能稳掌朝局，靠的是和冯保的“内外联手”——外廷有张居正管奏折，内廷有冯保掌印玺，连李太后都要让他们三分。万历要动张居正，必先除冯保。他找了个“欺君蠹国”的由头，先撤了冯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再抄了他的家，最后把他流放到南京。冯保到南京后，看着满箱被查抄的旧物——里面还有当年万历送他的“忠勤”匾额，当晚就上吊了。李太后想拦，可万历只冷冷说：“这是朕的家事。”

第二步：造舆论，把“救时宰相”骂成“奸贼”

冯保一死，万历就等“东风”。1582年十二月，御史杨四知率先跳出来，上疏列了张居正14条罪状，从“专权”到“受贿”，条条都往死里扣。万历看完奏折，故意在朝堂上叹：“张先生竟如此负朕……”这话一出口，满朝官员都懂了——皇帝要清算张居正了。

接着，云南道御史羊可立抛出更狠的“炸弹”：“张居正当年谋陷辽王，吞了辽王府的家产！”可没人提，辽王被废是隆庆朝的事，那时张居正还只是内阁老四，连说话的分量都不够；更没人提，张家现在住的宅子，还是万历亲批“赐建”的。万历不管这些，他当着百官的面说：“此事朕已知晓，着人查！”——一句话，就给张居正钉上了“谋逆”的嫌疑。

第三步：抄家，让张家死无葬身之地

1583年正月，万历派张诚带着锦衣卫去荆州抄家。可他们还没到，荆州知府就先动了手——他怕被牵连，直接派人把张府的门封了，连水和粮食都不许送进去。等张诚到的时候，张府的门缝里飘出一股臭味，推门进去才发现，17个老弱妇孺躺在地上，有的已经被饿死多日，尸体都被家犬啃得不成样子。

可抄出来的东西，让张诚都愣了——满打满算只有20多万两白银，还包括张家几代人的积蓄。要知道，当年严嵩倒台时，抄出的家产够大明国库用三年，而张居正当了十年首辅，手里的钱连严嵩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万历不信，下令“严审”张居正的儿子：长子张敬修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咬着手指在衣服上写血书：“父为宰相，家无余财，今遭此祸，实乃冤屈！”写完就上吊了；三子张懋修投井没死成，绝食三天也没断气，最后被拉去充军时，对着张府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从此没了音讯。

第四步：废新政，亲手拆了大明的“续命药”

张居正活着时，推了《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前者让官员不敢偷懒，后者让百姓少交苛捐杂税，大明的国库才慢慢鼓起来。可万历为了“彻底否定张居正”，连这些利国利民的政策都废了。他先停了《考成法》，官员们又开始敷衍了事；再改回旧的赋税制度，江南的农户交不起税，纷纷逃去山里；甚至连张居正重用的戚继光，也被安了个“结党”的罪名，流放到广东。治水能臣潘季驯看不过去，替张居正说句公道话，立马被万历勒令退休。那时没人敢说，这些新政，本是大明的“续命药”。

第五步：装宽容，把“断棺戮尸”说成“恩典”

1584年八月，万历下了道诏书，把张居正的罪状一条条列出来：“诬蔑亲藩、专权乱政、谋国不忠”，最后却加了句：“本当断棺戮尸，念其曾辅朕十年，姑免追论。”意思是，我本来想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鞭尸，看在他有功的份上，就饶了他——这话传出去，连宫里的老太监都偷偷叹气：“哪是饶了张居正，是给陛下自己留面子啊。”

万历或许没想到，他亲手毁掉的“张居正遗产”，会在62年后，被他的孙子崇祯当成“救命稻草”。

1644年，李自成攻进北京，崇祯站在煤山上，看着下面火光冲天，突然想起张居正——要是《一条鞭法》没废，国库不会空；要是戚继光还在，边军不会散。他对着南方叹：“抚髀思江陵，而后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之相一也。”这话成了崇祯最后的遗憾，他没来得及给张居正平反，就自缢在了歪脖子树上。

可大明的故事还没结束。张居正的曾孙张同敞，那时正在广西任职。北京城破的消息传来，有人劝他：“你先祖被大明亏待，现在大明亡了，你不如归隐吧。”张同敞却把祖传的《论语》（张居正批注版）绑在腰间，去投奔了永历帝。永历帝封他为兵部右侍郎，让他总督军务，可那时的南明，早已是强弩之末。

1651年，清军孔有德部攻桂林，永历帝连夜逃去梧州，留下大学士瞿式耜守城。张同敞从灵川赶回桂林时，城门快关了，守军劝他快走，他却笑着说：“我是张家子孙，哪有见大明危难就逃的道理？”他找到瞿式耜，瞿式耜红着眼说：“你何苦留下来陪我死？”张同敞拍着他的肩：“古人耻独为君子，相公不让我共死，是嫌我不够格吗？”

两人被俘后，孔有德劝他们投降，张同敞把劝降书撕了，在牢里天天喝酒写诗，骂清军是“蛮夷”。被囚禁四十多天后，孔有德终于下了杀心。1651年十一月十七日，张同敞被押到刑场，他穿着大明的官服，对着永历帝逃亡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高声念自己写的绝命诗：“弥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天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姓字空留死后思。”

刀落下时，桂林的百姓偷偷抹泪——他们记得，这个姓张的大人，和他的曾祖父一样，都是为大明拼到最后一刻的人。

张居正的坟，在荆州城外的荒坡上，万历没敢动它，却让它荒了62年。直到崇祯的使者带来平反诏书，张家后人才敢去添土。而张同敞的尸骨，被百姓埋在桂林的虞山脚下，墓碑上刻着“明兵部右侍郎张公同敞之墓”——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封号都重。

有人说，张家欠大明的，张居正用十年心血还了；大明欠张家的，张同敞用一条命还了。可在我看来，不是欠与还，是张居正种下的“忠”，在曾孙身上开了花。万历算尽了人心，却没算到，62年后，会有个张家子孙，用血性给大明的落幕，添了最悲壮的一笔。而这份悲壮，比任何平反诏书，都更对得起“张居正”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