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瓦岗军的旗帜插遍了荥阳、洛阳周边的郡县。
这支由翟让创立、李密壮大的起义军,至此已经拥兵数十万,占据兴洛仓等大粮仓,连隋朝名将张须陀都战死在他们刀下,成为隋末最令人畏惧的力量。
然而这年十一月,一场血腥内讧爆发了,李密下令斩杀翟让,庆功宴的宴席上顿时溅满鲜血。
这一刀落下,瓦岗军看似稳固的根基瞬间松动,短短一年后便分崩离析——翟让之死,真是这场崩塌的导火索吗?
其实早在隋末,暴政已埋下动乱的种子,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开凿大运河,耗尽天下民力,山东、河南一带饿殍遍野。
大业七年,王薄在长白山率先举起义旗,各地起义如星火般燎原,而瓦岗军正是植根于这样的乱世之中。
翟让的崛起带着草莽英雄的底色,他本是东郡法曹,因事被判死刑,但狱吏黄君汉敬佩其为人,深夜打开牢门对他说,你是大丈夫,怎能困死狱中?
随后,翟让逃至瓦岗寨,靠着劫掠运河官船筹措给养,没多久就认识了新的兄弟,他和单雄信、徐世勣精于谋划结为生死兄弟。
瓦岗军也成了附近百姓争相投奔的去处,只是此时的瓦岗军,终究还只是支劫富济贫的山寨武装,缺乏清晰的政治方向。
而李密的到来让一切彻底不同。
初见翟让时,李密提出的第一个建议便是莫再局限于劫掠,当席卷两京、推翻隋朝,翟让虽无此雄心,心中满是疑虑,却仍试着招募附近小股义军。
而李密凭借家世声望与雄辩之才,很快说服各路首领归顺,瓦岗军规模迅速扩张至数万人。
真正让瓦岗军脱胎换骨的,是智取兴洛仓的行动。
大业十三年,李密指出,兴洛仓囤积着百万石粮食,拿下它既能解决军粮难题,又可赈济百姓……翟让听了他的建议,派他率军奇袭。
没想到李密一战功成,打开粮仓任由百姓取粮,老弱负粮、道路相属,数不清的农民加入瓦岗军。
部队瞬间壮大起来,李密威望远超翟让,瓦岗军正式建立政权,开始与隋朝分庭抗礼。
然而,瓦岗军的鼎盛之下,隐藏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翟让是创始人,麾下单雄信、徐世勣等老瓦岗出身草莽,更重江湖义气。
李密带来的则是隋朝降官、士族子弟,他们渴望通过拥立李密获取功名,主张建立严密的等级制度,两种力量随着李密权势日增而愈发明显。
翟让的哥哥翟弘,则成了矛盾的导火索。
这位粗人见李密位高权重,总在酒后口出怨言,翟让虽会呵斥兄长,却从未认真阻止,这些话传到李密耳中,难免在心里埋下嫌隙。

更让李密不安的是,翟让虽让出领导权,却仍掌握部分精锐。
单雄信的骑兵、徐世勣的步兵都是瓦岗军的核心战力,老瓦岗将领对翟让的称呼仍是大当家,而不是魏公。
李密的谋士们不断煽风点火,房彦藻曾因小事被翟让鞭打,便对李密说翟让贪财好利,又有兄长怂恿,迟早会夺权。
李密起初犹豫,他知道翟让并无反心,但权力场上容不得可能。
一次,翟让强索李密手下谋士崔世枢的家产,又杖责了未能及时献上良马的将领,这些行为让李密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业十三年,李密在瓦岗军大营摆下宴席,宴请翟让及其亲信,翟让带着哥哥、侄子,还有单雄信、徐世勣等人前来赴宴,对席间暗藏的杀机毫无察觉。
酒过三巡,李密假意拿出一张良弓请翟让试射,翟让刚拉开弓弦,身后的武士蔡建德突然拔刀,从背后将他砍倒。
翟让挣扎着说我有何罪?李密冷冷道,你兄欲反,你怎能无罪?
刀光再起,翟弘、翟摩侯当场被杀,徐世勣也受了伤,后来徐世勣虽被李密亲自包扎伤口安抚,却从此心有隔阂,单雄信表面归顺,实则与李密离心离德。
而其余老瓦岗将领人人自危,曾经靠义气凝聚的军心彻底涣散。
瓦岗军分成了两派,李密的新派多是隋朝降将急于立功,翟让的旧部则带着恐惧和怨恨,作战不再拼命。
此时的李密似乎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忙着进攻洛阳,与王世充决战,但曾经悍不畏死的瓦岗军,战斗力大不如前。
邙山之战中单雄信按兵不动,徐世勣镇守的黎阳在李密逃亡时也未主动接应,李密只得投奔李渊,曾经天下第一的瓦岗军,就此烟消云散。
翟让之死确实加速了瓦岗军的崩溃,但并非唯一原因,李密的战略失误同样致命,他执着于攻打洛阳,却忽视了关中这块龙兴之地被李渊抢占先机。
占据兴洛仓后,放任百姓随意取粮,导致军粮很快告急,失去了持续作战的基础。
更根本的问题在于瓦岗军的内部结构。
它是草莽武装与士族力量的临时结合,缺乏共同的政治纲领,翟让代表的江湖义气与李密追求的帝王霸业本就难以兼容。
即便没有诛杀翟让,随着权力斗争加剧,分裂也在所难免,而李密虽有谋略,却不懂笼络人心,瓦岗之败,其实早有预兆。
反观李渊父子在晋阳起兵后,一边吸纳关陇贵族,一边安抚农民义军,用废隋苛政的口号凝聚人心,最终统一天下。
而瓦岗军的悲剧证明乱世之中仅靠武力和粮食不足以成事,人心向背、制度建设才是根本。
翟让的墓如今在河南滑县瓦岗寨乡,墓碑简陋,少有人知,而李密投奔李渊后不久又叛逃被杀,结局同样唏嘘。
这对曾并肩作战的豪杰,终究成了权力游戏的牺牲品,能共患难的团队,未必能共富贵,靠猜忌维系的权力,终究会被猜忌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