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公元前480年,卫国发生内乱,子路在混战中帽带被斩断。千钧一发之际,他平静地说出一句:君子死,冠不免。最终,他在系好帽带整理好衣冠的过程中被敌人杀害。
这顶冠究竟有何魔力,能让古人看得比生命还重?可为何在现代中国男性的头上,却成了可有可无的配饰了呢?
头顶上的乾坤
要理解古代男人和帽子的关系,就必须先搞懂衣冠这两个字,这可不是今天我们理解的穿戴那么简单,古代这俩字背后是一整套关乎宇宙秩序、社会伦理和个人尊严的庞大体系。
而这套体系的顶点就是头上的那顶冠,冠就是古代精英男性的身份认证系统。周代贵族男子的人生是从20岁那场加冠之礼才算真正开始。戴上帽子意味着成年了,可以承担社会责任,可以结婚生子,正式进入名流圈子,帽子就是VIP通行证。
当然VIP也分等级,我国古代这套系统的精密程度堪称丧心病狂,周礼规定,不同身份的人戴什么怎么戴,都有毫米级的严格标准。
最高等级的叫冕,是天子和高级贵族在祭祀这种国家级大场面才能佩戴的终极装备,冕的前后挂着的一串串珠子叫旒。这就是赤裸裸的等级公示牌:天子十二旒,诸侯九旒,上大夫七旒,下大夫五旒,多一串或少一串都是政治事故。
次一级的叫弁,是天子到士这个阶层日常戴的礼帽。再往下才是我们常说的冠,多半是休闲场合用。
那普通老百姓呢?对不起没资格,只能用巾或者帻把头发包起来。所谓士冠庶人巾,头巾就清晰划分了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简单粗暴一目了然。
这套帽子戏法被后世王朝基本继承,并且玩出了更多花样,后汉时期,官方记录在册的冠式就有十九种,到了明朝的规矩更具体,洪武六年直接规定,一二品大员的帽顶得用玉,三到五品用金,六到九品用银,材质直接跟官位挂钩。
清朝更是将这套内卷游戏推向了极致,官帽顶上的顶珠也是根据品级严格区分成了九个档次。同朝为官,抬眼看看对方帽子上顶的是什么球,就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话了。
所以几千年来,中国男人的帽子从来就不是简单的配饰,它是身份、地位、权力、乃至气节的浓缩,是行走的《职官志》。
这套系统牢牢焊死了社会结构,让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顶着恰如其分的帽子,构成了古代社会秩序的基石之一。
宁可掉脑袋,不可乱冠戴
除了开头提到的子路结缨而死,用生命捍卫帽子的大有人在,在古人心中,礼崩了社会就乱了,人就跟禽兽没区别了,而冠就是礼最外在最醒目的标志。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堂堂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有次喝多就把帽子给弄丢了,结果这位国君羞愧到三天没脸上朝。
一国之君,丢了帽子比打了败仗还觉得丢人,可见这冠在他心中的分量。
甚至地名都能跟冠扯上关系,山东冠县的源头就是春秋时期叫冠氏邑的地方,名字和当地精湛的制冠工艺脱不了干系。

当年鲁国能向晋国求取制冠技术,就像今天哪个国家拿到了顶级光刻机的图纸一样,属于可以载入史册的外交胜利。
直到辛亥革命一声炮响,皇帝没了,脑袋后面的辫子剪了,焊在社会秩序里几千年的冠冕制度自然也土崩瓦解,但中国人头顶上必须有东西的执念并没有立刻消失。
进入民国,国家想建立一套新的礼仪,1912年的《服制案》和1929年的《民国服制条例》都把西式礼帽正儿八经写进了国家礼服规定里。一时戴礼帽成了新派人士的象征,各种职业制帽也开始大行其道,军警有军警帽,护士从1928年起统一佩戴白色燕尾帽,学生在1938年后也有了统一的学生帽。
就连袁世凯搞复辟祭天祭孔的时候,也煞有其事地给自己弄了一顶复古的平天冠戴上,虽然最终成了闹剧,但也说明冠冕作为最高权力象征的观念依然有它的惯性。
可以说,从古代的冠冕到民国的礼帽,虽然形式变了,但帽子作为身份符号和秩序象征的功能还在延续。
那真正让帽子从中国男人生活中彻底退场的最后一击,究竟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呢?
帽子都去哪儿了?
新中国成立后,帽子依然在很长时间里扮演着重要的符号角色,解放帽、冬天人手一顶的雷锋帽,以及那个年代最时髦的绿军帽,都是时代的印记,也是身份认同和精神面貌的体现。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改革开放之后,这一次改变中国人头顶风景的不再是朝代更迭或政权法令,而是流行文化。
随着港台影视剧和流行音乐席卷大陆,发型这个全新的审美标准出现了,从郭富城的富城头到郑伊健的长发,年轻男性第一次发现,原来头发本身就可以是最好的装饰。
为了打理时髦的发型,他们要用摩丝啫喱水,而帽子自然成了展现个性的最大累赘。
这是帽子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因不时髦而被大规模抛弃,科技的发展又给了帽子重重一击,古代人戴帽子除了彰显地位之外,防晒、防尘、保暖是刚需。
但现代人出门有车,头顶有车顶,城市卫生环境也极大改善,帽子最原始的功能在现代化生活方式面前几乎都失效了。
其实现代社会并没有消灭帽子,反而让它变得规范和普及,只不过都成了职业帽。
建筑工人必须戴安全帽,食品工人必须戴卫生帽,厨师则有自己一整套严格的帽子体系,1984年我国成立了第一个厨师帽会组织,规定总厨的帽子要高达29.5厘米,而普通厨工的只有10.5厘米。
当帽子在特定职业领域变得越来越重要、越来越成为强制性的规范时,它在日常生活领域的存在感反而被无限压缩了。
帽子从人人可戴的日常用品变成了上班才戴的专业工具,它不再关乎社会地位或日常身份,只关乎此刻的职业角色。
至此,帽子的三大属性几乎全部被现代生活解构掉了,所以今天中国男人普遍不戴帽子,就成了自然而然的结果。
当然时尚是个圈,或许现代社会日益严峻的脱发问题,会让帽子以全新功能性诉求重新杀回中国男人的日常生活。
到那时,它承载的将不再是家国天下,而只是中年男人最后的倔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