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庐三游二：与严子陵钓台失之交臂
梅庆吉
到桐庐来，我想许多人大概都跟我一样，最想看的地方就是严子陵钓台。严先生钓鱼的位置，在桐庐城区以西约十多公里的富春江镇。我们在圆通禅寺吃完午饭，就前往富春江镇，几乎一直行驶在富春江边。大约半个多小时，我们看到了一座大坝，即富春江大坝，将富春江截断，坝高47.7米，长度为554.4米，这个地方叫七里泷峡口。这座大坝即可发电，又可调节富春江水位，坝顶还可通车。
富春江大坝
坝上道路不宽，又因为是假期，车流量很大，等了很长时间，我们才从坝上通过。过坝后就是富春江镇，我们到一个停车场把车放下，然后换上景区的中巴，又从刚才的大坝上过来，然后沿富春江东岸向南行驶。路不是很宽，一边是江，一边是山，车行缓慢。本来嘛，人家严先生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隐居生活，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看他。
景区的驳车
我们现在在富春江的东岸，严子陵钓台在江的西岸，要从这边坐船过去。这边有个码头，名字叫龙门湾，走进售票大厅，工作人员在大声说，除了1米2以下儿童免票，其他没有优惠政策，每人80元。那就是说，像我们70岁以上老人的免费政策，在这里不执行了。对此我十分不解。我儿子说，这可能是私人承包的，不执行国家政策。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明明白白写着60岁以上半票，70岁以上免票。显然这是因为节假日游客多，想狠狠地宰你一把。
入口也是出口
铜制鸬鹚
既然来了，宰就宰吧，儿子花了240元，买了三张票。剪票口两侧有两只铜铸的鸬鹚，众高处往下看，左手方向是富春江的水湾，修了一道坝，把水湾截断，里面有许多游船。对面有座仿古楼阁，坝上有座拱桥，还有一尊渔翁模样的塑像，我主观认为那应该就是严先生，后来才知道不是。游船就在坝的边上，我们坐的是“富春1号”。
上船后，讲解员就开始大谈“富春江小三峡”景色如何如何美。我对这些一点也提不起兴趣，好在这个“小三峡游”是跟严子陵钓台绑在一起的，有钓台就行。可是当船开到严子陵钓台时，讲解员告诉我们，因景区正维修，不能上岸。听了她的话，我的情绪顿时跌到谷底，大呼上当！因为我们决定到桐庐来，就多次上网查过严子陵钓台，从未见到“维修”的字样。按理景区维修或关门，在网上是能够查到的。就在景区售票处，也没给出维修的告示。他们心理明白，如果给出维修的告示，游客立马就会减一半还要多；他们明白，像我们这样的“傻子”多的是，骗过一批，又会再来一批。即便是一锤子买卖，对于他们来说，永不亏本。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上不了岸，贴近岸边让大家看看也行吧，可船仍在江中心走，我们只能远远地看到树林里影影绰绰有些房子，仅此而已。
人们之所以从四面八方到这个山角落里来拜访严先生，是因为他那视功名如粪土的超然精神，受到了后人的激赏。他跟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是同门求学，刘秀登上皇帝宝座后，三番五次请严子陵出山，他却隐姓埋名，不肯想见。刘秀便命人绘制他的形象，到处寻找。后来有人在齐国的一条河边发现有个身披羊裘、头戴斗笠的人，在江边垂钓，很像是严先生。经了解果然是他，于是备厚礼来请他。一连三次，他才跟着进京，却不主动去见刘秀，而是等着刘秀来见他。刘秀亲自来到他的住所，携手请他进宫，并且睡一张床，盖一床被。严子陵睡觉不老实，把腿放到了刘秀的肚子上。第二天太史奏告，说有客星冲犯帝座，形势很严重。刘秀笑着说：“不过是我的老朋友严子陵与我睡在一起罢了。”刘秀想封严子了夫为谏议大夫的高官，可他坚辞不受，回到富春江边，以垂钓为生，度过余生。严子陵去世后，葬回自己的故里余姚的陈山上，今属慈溪。后人根据“客星犯颜”的传说，将陈山改名为客星山。
严子陵这种淡泊名利的精神，被后人推崇备至，纷纷来到他垂钓的地方进行朝拜。你看：谢灵运来了，李白来了，苏轼来了，郁达夫来了，张大千来了，巴金来了……据不完全统计，古往今来有上千位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到这里拜访严先生，并写下了两千多篇诗文。今天我也来了，却与之失之交臂。
远远看一眼严子陵钓台
过了严子陵钓台，就进入了他们所说的“小三峡”，我们只看到了船边的江水，岸边的山峦，山上的绿树，其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间房子也看不见。因没什么可说的，讲解员也闭嘴了。游客们只能这么无奈地看着山，看着水，看着树，也不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船就这么无情无绪地随船开去。开到一个地方，讲解员又开始说话了：“你们看，那像不像三峡？”大家顺着她的手看到，只不过那里江面窄了一点而已。走到这，船就开始往回走了，就这么寂寂地开过来了，又这么寂寂地开回去了，无奈的游客玩着手机，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其实这一段富春江，故事是蛮多的，且为人们所熟知。比如南朝梁文学家、史学家吴均的《与朱元思书》，写的就是“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的风光。在他笔下，那富春江两岸，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因这篇文字太过精彩，所以被收进了《古文观止》，还被收进了中学教材。看了这段文字，每个人都会萌生想去一见的感觉。还有元朝大画家黄子久的《富春山居图》。为画好这幅画，他走遍了富春江两岸的山山水水，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才得以杀青。有人分析，画中的景致，20%在富阳，80%在桐庐。严子陵隐居的那座山，就叫富春山。那位坐在小船上垂钓的人，莫非就是严子陵？这样丰厚的底蕴，这样美丽的景色，却让当地景区弄得一地鸡毛。就是为了坐船兜风，我们何必大老远的跑你这来！
船往回走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走过的这段水道也叫“三峡”，那真是糟蹋了这两个字。我查了一下，在富春江上还真有个“三峡”，即龙门峡、子陵峡和子胥峡，全长24公里。从富春江大坝即七里泷口到严子陵钓台，为龙门峡，长约4公里，这段里有钓鱼岛、鸬鹚湾等景点；从严子陵钓台到建德的子胥渡口，为子陵峡，长约12公里。这段有严子陵钓台、子胥渡口等景点。从子胥渡口到梅城的子胥峡，均在建德境内，全长8公里。富春江、新安江、兰江三条水系在此汇合，古镇里有著名的双塔。不知道这条游览路线一直没开，还是景区给我们缩了水？
我绘了一张富春江小三峡图
我们又回到了上船的码头，下船后我们没有直接走出口，而是相反的方向，因为那里有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执竹篙的渔翁，得到跟前看看。只见他手里还拎着几条鱼，身边还有两只鸬鹚，即人们所说的鱼鹰。
以前渔民晚归都会泊在这里，每人都会带着几只鸬鹚，成群的鸬鹚形成了一道景观，所以便有了“鸬鹚湾”的称呼。有人在石壁上刻下了“下湾唱晚”四个红色大字。再往前是一座拱桥，有点高，约有8米，宽7.5米，名字叫“揽月桥”，应该是晚上来看会更美。桥下可以走船。
过了桥，就是人们离远处就能看见的“云峰烟水阁”。阁有四层，重檐攒尖顶，高约28米，建成于2002年4月。关于此阁的介绍上，有这样一句话：“为纪念唐代诗人方干及其后十八进士而建。”晚唐时期,诗歌呈现衰落的局面,而方干则是异军突起，独树一帜。他作诗十分投入，经常是“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他在《旅次洋洲寓居郝氏林亭》一诗中的两句“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被誉为千古绝唱，称“齐梁以来未有此佳句”。据说他构思诗句过于用心，有一次竟然踩空摔倒，跌破嘴唇，成了“兔嘴”，《唐才子传》说他“貌陋兔缺”。而这竟成了影响他仕进的重要因素。据当时的主考官说：“干虽有才，但科名不可与缺唇之人，不使四夷闻之谓中原鲜人士矣。”仕途无望，他便把精力用在作诗上。后人说他“身无一寸禄，名传千万里”，当为的论。他的门人将其作品结成集子，名曰《玄英先生集》，收录诗作370首，《全唐诗》收录348首。
距此一步之遥的卢茨村，就是他的故里。村口的方干像，成了此村的重要标志。方干虽然仕途蹉跎，但他的后裔则人才辈出，出类拔萃层出不穷。仅有宋一代，就出了18位进士，所以卢茨村又被人们称为“进士村”。
范仲淹十分推崇方干，他贬官睦州时，曾多次到卢茨村走访。第一次来访时，恰逢方干八世孙方楷考中进士荣归故里，便挥笔写下了《赠方秀才》一诗：
高尚继先君，岩居与俗分。
有泉皆漱石，无地不生云。
邻里多垂钓，儿孙半属文。
幽兰在深处，终日自清芬。
最后两句，是对方干的极高评价。他第二次访方干故里，又写下了《留题方干处士旧居》一诗：
风雅先生旧隐存，子陵台下白云村。
唐朝三百年冠盖，谁聚诗书到远孙。
根据“子陵台下白云村”诗句，人们便将卢茨村也称“白云村”。有鉴于此，范仲淹在修建严先生祠时，特地把方干请了进去。
范仲淹
虽然说云峰烟水阁为纪念方干及其后人而建，但里面并没有方干的内容，基本都是关于严子陵的。登上最高层，环视周边景色，那真叫一个心旷神怡。蓝天、远山、近水、渡船、扁舟，组成一幅绝佳的水墨画。有人说，走进桐庐，就走进了黄子久的画中，此言不虚。还有那位大画家李可染，一走进桐庐的山山水水，就被美丽的景色陶醉了，挥笔画了一幅传世杰作《家家都在画屏中》。
李可染《家家都在画屏中》
可惜我不会画画，写一首诗吧：
鸬鹚湾畔景色殊，严陵高卧眼界独。
又有豁嘴方学士，笔下诗情皆带绿。
2025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