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是汉乐府《陇西行》开篇首句,描绘天上的美景。“白榆”,本指榆树,暮春时节,开出一簇簇嫩绿的花,尔后逐渐转白,故称白榆。在这里代指满天的繁星。也说是专指白榆星,依据是《春秋运斗枢》:“玉衡星散为榆。”即北斗星中间连接斗柄和斗勺的那颗最亮的星。但“历历”指排列很多,应非一颗。何况《春秋运斗枢》还说:“玉衡星散为鸡。”说明“榆”跟“鸡”一样,都是玉衡星洒落在人间的精灵。

榆属落叶乔木,树冠圆球形。品种很多,中国有24种,分布很广,多见于江北。叶椭圆状卵形或椭圆状披针形。最具代表性的有赤榆、白枌。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榆皮色赤,其白者为枌也,从木俞声。荚可食,亦可为酱,谓之𨡭䤅。赤榆,先著荚后生叶;白枌,先生叶后著荚。”“荚”是指其花,赤榆未叶先花,白枌先叶后花。其花形薄薄的如一叠叠钱币,故又称“榆钱”。唐边塞诗人岑参在《戏问花门酒家翁》中,写道:“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旁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描写自己逗趣年已古稀的卖酒老翁:“老人家,摘下一串白灿灿的榆钱来买您的美酒,你肯不肯呀?”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

榆钱虽不能当钱花,但其实比钱还珍贵。榆树不只是“荚可食”,树皮、嫩叶都是可以吃的,在饥荒年头,不知道救过多少人的命。《本草纲目》记载:“荒岁,农人取皮为粉,食之当粮,不损人。”明朱橚《救荒本草》还写了具体吃法:“采肥嫩榆叶炸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其榆钱煮糜羹食佳,令人多睡;或焯过晒干备用,或为酱,皆可食。榆皮刮去其上干燥皱涩者,取中间软嫩之皮锉碎晒干,炒焙极干,捣磨为面,拌糠干草末蒸食,取其滑泽易食。”不独如此,还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清黄宫绣《本草求真》记叙其“功能主治:利水,通淋,消肿。治小便不通,淋浊,水肿,痈疽发背,丹毒,疥癣。”最厉害的是它的安眠作用,清陈梦雷《古今图书集成》引《修真录》:“昔有女仙喜食众草木,夜恒不卧。一日食一树叶,酣卧不欲觉,殊愉快,因名其树曰’愉’。后人改心从木,即今榆树也。”说是“榆”的得名是因吃了榆叶感觉睡得愉快。

“榆、愉”均从“俞”,是有可通之处,但应没有这么简单。“俞”的甲骨文作,本从“舟”从“丿”,“丿”表示水的波纹,指舟行于水。或添“余”作,“余”指船桨,指划桨使船行。因此,“俞”的本义是指船的输送。如:“逾”,《说文》:“进也。”“踰”,《说文》:“越也。”“愈”,《增韵》:“过也。”都跟“输”的指用车船的轻松运送音义相通。“愉”的指心情轻松,其实就是“愈”的引申义。或指船舱的空。如:“㓱”,《博雅》:“剜也。”“窬”,《说文》:“穿木户也。”“㼶”,《玉篇》:“甁也。”“㢏”,《玉篇》:“木槽也。”

古代刳木作舟,而榆树又是木材中最上乘的,木质十分坚韧、耐腐。因此,初民钻木取火,便以榆为首选。《论语》曰:“钻燧改火,春取柳榆木。”蒙古族人在举行祭火仪式时常用榆木代表火神,祝称“榆树为命,石头为母”。明宋应星《天工开物·舟车》:“梁与枋樯用楠木、槠木、樟木、榆木……舵杆用榆木、榔木、槠木。”榆是重要的造船木材。因此,我认为“榆”的从“俞”,主要是指其是造船之木。至今一些地方造独木舟,榆树仍是首选。有意思的是,榆树中以紫榆最好,而“俞”字族或有紫黑色之义。如:“騟”,《玉篇》:“紫色马。”“萮”,《集韵》:“萮茈,木耳。”可以说,“榆”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俞”的本义。

因此,榆树在古代的地位十分崇高。“社稷”的“社”,《礼记·郊特牲》:“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即祖宗神灵归依之所,是国家民族的象征。“凡建邦国,立其社稷,正其畿疆之封。”“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与其野”(《周礼·地官司徒》)。《史记·封禅书》:“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秦时的丰西泽就以榆为社,汉高祖刘邦在此对其祷告,而斩蛇起义。四年后,平定了天下,“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