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3月19号一大早，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白鹤镇的天北饭店老板范际炉跟往常一样，早早地打开店门，准备迎接新一天的生意。
可怪事儿来了，住店的女服务员迟迟没露面，叫了几声屋里头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范老板心里头“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妙，赶紧喊上隔壁店的郭老板，俩人壮着胆子推开了房门。
一团红被子盖着个人，范老板鼓足勇气一把掀开被子，只见女服务员直挺挺地趴在床上，双手被细绳反绑着，脖子上缠着根红色花布条和一根黑色双芯电线，嘴里还塞着一团袜子，人早就没了气息。
遇害的女服务员叫杨金妃，29岁，浙江新昌人，刚来天北饭店上班没多久。平日里，她干活勤快，为人老实，跟谁都没红过脸。范老板两口子怎么也想不通，这好好的人咋就遭了这横祸。
民警接到报案后，火速赶到现场。一番勘查下来，发现杨金妃生前应该是被人控制住，然后用绳子活活勒死的，屋里头也没啥打斗的痕迹。
有个事儿让侦查员觉得特别奇怪——杨金妃卧室里书桌上的一个抽屉被撬开了。范老板说，店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这抽屉被撬，难不成是凶手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侦查员赶紧提取了抽屉里所有物品的指纹，还真在抽屉边缘发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经过比对，不是杨金妃的。更离奇的是，抽屉里一个信封上还有几滴没干的血迹。民警推测，这血迹很可能是凶手撬抽屉时留下的，也就是说凶手当时手可能受伤了。
经过化验，这血是O型血，跟杨金妃的AB型血对不上。另外，地上还发现了一枚40码左右的回力鞋印。
根据这些线索，警方大致刻画出了犯罪嫌疑人的模样：男性，穿40码回力鞋，身高大概1米6到1米7，手部有受伤，血型是O型，还可能有盗窃前科。天台县公安局的民警们立马在本地展开走访调查。
这时候，从杨金妃家里传来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消息：她8岁的女儿郑弯弯，突然被外婆赶出了家门。
原来，杨金妃生下女儿后，一直是母亲帮忙照顾，婆孙俩感情好得不得了。可杨金妃一遇害，她母亲赵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外孙女冷冰冰的，最后直接把她赶走了。这事儿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难道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警方赶紧找到赵某问话，赵某开口第一句话就把民警惊着了，“杀女儿的凶手，就是她女婿郑庆辉！”
赵某说，当初女儿要嫁给郑庆辉，她就坚决反对，可生米煮成熟饭，她也没办法。外孙女出生后，她情绪也慢慢平复了。可自从杨金妃到天北饭店上班，赵某就发现女婿对女儿越来越不满，怀疑她在饭店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一气之下就把她给杀了。
民警一听，不敢怠慢，赶紧找到郑庆辉。郑庆辉31岁，也是新昌人。他说案发当天，自己跟几个工友在一起干活，根本没离开过新昌县城。
民警又找了工友核实，确实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民警还采集了郑庆辉的指纹和血样，比对后，初步排除了他的嫌疑。
可赵某还是一口咬定是郑庆辉干的，民警也没办法，只能先把调查重点转向其他本地男性。
案发第二天，天台县公安局就成立了专案组，80多名警员以白鹤镇为中心，向外扩展排查。主要排查对象是20到40岁的本地男性，身高1米6到1米7，有过小偷小摸行为或者犯罪前科的优先关注，最近手受伤的更要重点询问。
几天下来，警方筛选出了141名符合条件的本地人，经过询问，排除了130人的嫌疑，剩下11人都有过劣迹前科，其中5人还干过盗窃。
专案组重点排查这11人，其中有个叫王天宝的，1990年7月因为入室盗窃700块钱，被拘留了49天。民警问他最近有没有去过白鹤镇，他说2月26号去过城关的麦山头村，到朋友张秀家待了一天，下午就回家了，案发当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在家打牌，没出门。
民警采集了他的指纹，又问了牌友，没发现啥可疑之处。另外几人也被排除了嫌疑，就剩最后一个王家富，案发后突然失踪了，而且他手上还有包扎伤口的情况。同学问他咋受伤的，他支支吾吾不肯说。
专案组觉得王家富嫌疑重大，可当年没手机没电话，没法追踪。他们只知道王家富之前在杭州边上一个工业园区打过零工，就派了4名警员去杭州排查。
两天后，在一个工厂里找到了王家富。王家富一见民警，慌得不行，还想跑，结果在工厂门口被埋伏的民警逮个正着。民警一检查，他手上果然有新鲜伤口，血型还是O型，跟现场血迹吻合。可指纹比对不匹配。
民警问他案发当晚的行踪，他说跟两个朋友在县城大富豪歌厅唱歌，跟另一伙年轻人起了冲突，还打了起来，右手被割伤了。第二天怕人报复，就匆忙逃出了天台县。民警找到他两个朋友核实，发现他确实没作案时间，案件又陷入了死胡同。
一个多月后，当地开始流传各种说法，有人说公安局破案能力不行，抓不到凶手；有人说凶手就是杨金妃的丈夫郑庆辉，忍受不了她的背叛，把她杀了。郑庆辉心里委屈，可也没办法。
这时候，专案组发现了一条隐藏的线索。杨金妃的母亲赵某和当地村民都说，杨金妃在天北饭店上班，可能干了不正当的勾当。
民警一开始没当回事，可现在想想，群众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当年国道边上的饭店，确实有些不正规的，搞颜色服务的乱象不少。
天北饭店就在104国道边上，专案组决定再找老板范际炉问问。范老板喊冤，说自己饭店是清白的。警方多方核实，发现确实如此。这些流言蜚语给专案组提供了新方向，他们把调查重点转向了过往的货车司机。
民警找到天北饭店老板娘褚翠琴，问她案发当天饭店最后一笔生意是从哪来的。褚翠琴说，从温岭来了一辆装小猪仔的大货车，车上三个人，快10点了，店里菜都卖完了，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民警又找了附近几家饭店，发现有个饭店服务员说，案发当晚有个手上受伤的年轻司机来吃饭，很赶时间，吃完饭就匆匆开车走了。货车是蓝色的，温州牌照，车牌尾数好像是5。
专案组赶紧赶到温州，在车管所的帮助下，找到了货车司机成某洪。成某洪说当天货车确实经过了白鹤镇，但开车的是他临时雇的司机赵某鸣。
赵某鸣23岁，温州本地人，平时在城里打工，偶尔接私单跑长途，看着没啥异常。可成某洪说，赵某鸣送货回来后，突然说家里有事，匆忙离开了工地。
专案组找到赵某鸣，他说手上的伤口是搬货物时弄的，案发当天确实经过了白鹤镇，但没在当地饭店吃饭。民警一听，觉得不对劲，他说的跟饭店服务员提供的信息对不上。两人到底谁在说谎？
民警只能靠证据说话。可指纹和血型比对都不匹配。考虑到团伙作案的可能，专案组没马上排除赵某鸣的嫌疑，但证据不足，只能先把他放了。
专案组在全国公安系统内部发了协查通报，希望能得到有用线索。可几年下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时间一晃到了1998年4月15号，天台县白鹤镇大桥头村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村口小卖部老板娘陈某秀，32岁，被入室盗窃的盗贼杀害了。案发当晚，她正在小卖部阁楼看店睡觉，第二天早上，丈夫打开房门发现她已经遇害。
警方初步勘查，发现这起案件跟5年前的杨金妃被杀案有很多相似之处。一是受害人都是女性，都是被勒颈窒息而亡；二是现场都发现了回力鞋印，尺码差不多；三是凶手都有入室盗窃的企图，目标都是农村边上的小店。
天台县公安局决定并案侦查。可惜，这起案件现场没提取到有用的痕迹物证。专案组只能大规模走访调查，重点排查周边村民，特别是有盗窃前科的。
大半年下来，走访了4000多人，汇总了12本调查问卷，可嫌疑人一个个都被排除了。随着公安局人员调整和组织变动，这两起命案慢慢成了悬案。
专案组有个叫王建荣的刑警，一直觉得两起命案凶手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人是个惯犯，可能还会作案。所以周边一有案件，他就带着指纹卡去当地公安部门比对。可20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好消息。
直到2014年2月底，王建荣已经升任天台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这天，他突然接到三门县公安局的电话，说1993年杨金妃遇害案的指纹比中了。
这消息就像一道曙光，照亮了整个刑警大队办公室。协查通报和指纹卡埋下的线索终于见效了。
根据指纹比对结果，警方锁定了一个叫郭广阔的嫌疑男子。可一看他的户籍信息，民警又觉得奇怪。郭广阔1975年出生，39岁，四川成都金堂县人。
金堂县离天台县白鹤镇2000多公里，1993年交通又不方便，他为啥跑这么远来杀人？警方担心又找错人了，就先派了三名警员去金堂县调查。
在当地公安局，民警了解到，郭广阔1993年8月因为盗窃，被成都市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劳动教养1年零6个月。1997年8月，他又跟两个同伙盗窃，1999年1月被四川省金堂县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这些盗窃劣迹，让专案组更怀疑他了。可郭家人说，郭广阔半年多前就离开老家，去浙江温岭石塘镇打工了，在海上帮人打鱼。
民警赶紧赶到温岭石塘镇，根据渔民登记信息，锁定了郭广阔落脚的渔船。可出海渔船作业时间长，可能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才回来一次。民警只能用GPS定位系统盯着目标渔船。
一个月后，3月31号凌晨，目标渔船回港了。民警立刻登船搜查，郭广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戴上了手铐。
归案当晚，郭广阔就被带到石塘派出所连夜突审。这“三进宫”的郭广阔倒也干脆，直接承认了1993年的犯罪事实。更让人意外的是，他还供出了另外两名同伙——张先文，1974年出生，四川金堂人；贺增松，1972年出生，四川彭州人。这俩人都是郭广阔在四川成都的老乡。
民警迅速赶往四川成都。2014年4月1号，正在家里看电视的张先文，被民警逮了个正着。这时候，铁路部门反馈，第三名嫌疑人贺增松在成都东火车站买了去海口的火车票。4月2号，民警在车站把贺增松也抓了。
审讯室里，三名嫌疑人交代了当年作案的经过。1993年春节期间，张先文听说浙江温岭出海打鱼赚钱，春节过后，就带着郭广阔和贺增松离开了成都。可到了温岭，四处碰壁，十几天都没找到工作，路费也花光了。他们就在路边偷了三辆自行车，沿着104国道准备骑车去杭州，再坐火车回四川老家。可国道山路不好走，骑了两天才到天台县。
1993年3月19号凌晨1点多，三人来到白鹤镇，看到路边有家饭店，饥肠辘辘的郭广阔提议进去搞点吃的。他们从外窗爬进屋内，饭店有三间房，最里面是杨金妃的卧室。三人进屋后没找到人，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吃的。这时候，熟睡的杨金妃被吵醒了，她刚要喊，就被三人迅速用绳子绑住，郭广阔还塞了团袜子在她嘴里。
他们继续翻找财物，没多久，杨金妃挣脱了袜子，开始喊叫。郭广阔慌了，冲上去捡起袜子，又塞住了她的嘴，还找了根红色花布条，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杨金妃挣扎得厉害，郭广阔又捡起一根黑色双芯电线，在她脖子上缠了四圈。最终，杨金妃没了气息。
作案后，郭广阔心有余悸，用菜刀撬开抽屉找财物，不小心把右手食指弄出血了，几滴血留在了抽屉上。
完事后，三人抹掉指纹，匆忙逃离现场。当年刑侦技术落后，警方怎么也想不到凶手是三个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听说凶手被抓了，杨金妃的家人喜极而泣，笼罩了21年的阴霾终于散去。
当年还是小女孩的郑弯弯，如今也长大了。她本以为真凶归案，正义能得到伸张，可没想到，警方却陷入了困境，这困境可能导致郭张贺三人得不到法律制裁。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杨金妃的命案发生在1993年，按照法律从轻从旧原则，审理时应该用1979年公布的第一部刑法。根据该法第76条规定，法定刑为无期徒刑和死刑的，经过20年期限后不再追诉。杨金妃这案子已经过了21年，超过了追诉期，张先文和贺增松这21年里没再犯罪，所以根据刑法规定，他们不用承担法律责任。郭广阔1997年8月再犯罪，还在追诉期内，得承担法律责任。
三个杀人凶手，两个能逃脱刑罚，杨金妃的家人瞬间失落。故意行凶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这还有啥法律可言？郑庆辉父女俩无奈又愤怒，表示不理解。
天台县公安局内部激烈讨论后，决定按正常办案程序调查取证，移送检察机关起诉。2014年4月中旬，天台县人民检察院对郭张贺三人下发了批准逮捕文书。检察院给出两点理由：一是追诉期内的郭广阔独立承担法律责任，对三人不公平；二是杨金妃这案子，三人作案手段残忍，当年社会影响恶劣，不追诉难以让老百姓信服。
天台县人民检察院按司法程序逐级上报，一直报到人民检察院。2014年10月，人民检察院派出专员到天台县，浙江省公安厅刑侦专家和天台县公安局办案民警汇报了案情。最终，人民检察院做出核准追诉决定，杨金妃的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起案件调查和审理横跨21年，却告诉我们一个重要信息：面对犯罪嫌疑人，也要遵守司法程序，不能漠视法律约束。一旦冤枉了好人，即便正义最终得到伸张，也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