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地举办一次书法展览,主题是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某退休领导写了一幅字,送给这个书法协会,他写了八个大字:不忘历史,砥砺前行,应该说是很切题了。可遗憾的是,他把这个历字,写成了“曆”,日历、历法的“曆”,而非经历、历史的“歷”。他把这张字,拿到台上展示,主办者很客气,将其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还将作品展示交接的照片发到公众号上。更为遗憾的是,碍于领导的面子,没有人指出来,现场那么多人,难道没有人看出来?看出了也不说,那不成了皇帝的新装吗?
如果没记错,之前有个明星,也喜舞文弄墨。他跑到台湾,送给演过武则天的归亚蕾一幅字:影後。要知道皇后的“后”字,并没有繁体字,陕西曾出土一方汉印:皇后之玺,就写作“后”。这个明星在综艺节目中展示这幅字,众目睽睽,出尽洋相。至今写正体字的港澳台地区,“先後”“皇后”,就连小朋友也能分得清。
这就不得不说,简体字的遗留问题。很多字,繁体不一样,但简体字是同一个。以至于从小学写简体字的人,很多时候分不清。到了书法这个场景,又不得不写回繁体,不然显得没文化,也不好看,于是错误百出,以上两例,都很典型,很容易搞错,也怪不得他们。其实,当年在推行简体字的时候,不少文字研究者,提出不同意见,认为有些字,不能这样简化,比如“愛”,怎么可以没有心呢,现在有些人的爱,确是无心的。至于像陈梦家那样,写了几篇关于繁简字的商榷文章,竟被打成右派,学术问题政治化,后来终于不堪凌辱而自杀,那是很可悲的。
关于领导题字这件事,解放前有个部门,叫侍从室,沙孟海曾任秘书。他分管翰墨文字工作,真是适得其所,他的工作就是为领导代笔。在上海历史博物馆,我看到一本《交通部吴淞商船专科学校一览》,书名落款为“朱家骅题”,但一眼可知,这是沙孟海的手笔,非常典型的沙孟海中年时期的笔迹。无独有偶,某地出过一本《溪上翰墨》,里面收录了一张落款“陈布雷”的楷书寿颂,又显然是沙孟海的三十几岁时的笔迹,虽然还有点嫩,但已初具规模。大概因为这层关系,他才由陈布雷介绍,进了侍从室。从沙孟海早年职业代笔这件事可知,作为领导,人家是要你的一个名字,至于真实谁写的,那可真不太重要。

可有些领导,他就喜欢题字。民国元老于右任,他的魏碑体行草书,具有极高的辨识度,谁也模仿不来,他是作为书法家行世的,他最喜欢写的是“为万世开太平”,作为政治家的一种理想,当然很好。谈笑风生的那位“长者”,他喜欢的行当很多,唱京剧,拉二胡,飙外语,他给大学题字,给一座桥题字,也给宾馆题字,在上海很常见。
让领导题字,也很有风险的,错别字是小事,发现了拿掉、改正即可,一旦落马怎么办?康生题“文物”,杂志发行几十年,磨灭不了的。江西胡长清,在九十年代的南昌到处题字。作为一种雅贿的手段,当地老百姓看得清,甚至出现这样的民谣:东也胡西也胡,洪城上下古月胡;南长清北长清,大街小巷胡长清。据说到了厕所都要由他题字的地步。可惜我没有见识这样的壮观景象,我到南昌的那一年,他已经落马被枪决,当然他的题字也在一夜之间被铲除了。这事说明,题字有风险,领导要小心。对于现在的领导来说,不题字也是一项纪律。不光领导,就是书法家题字,也很有风险的。比如美院的那位书法教授,因强奸学生而入狱,他的题字,又该如何处置?是人归人,字归字,还是一并扫入垃圾桶?
其实对于字的评价,古人是看重书写者德行的,刘熙载《艺概》中讲:“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一句话来说,就是书如其人,我们还是找水平高、德行好的书家为妙。
绍兴府山的“革命烈士之墓”,布衣徐生翁所题,过去七十年了,至今熠熠生辉。
松子缀
由此及彼生发,涵盖深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