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西上饶市广丰县与福建省浦城县、武夷山市的交界之处,有一座海拔达 1534.6 米的雄伟高山,它山形恰似铜钹,故而得名铜钹山。这座山,宛如一部厚重的历史巨著,承载着千年的沧桑变迁,自唐末起,它便一直是农民起义的重要据点,也因此被历代封建朝廷明令封禁,获得了“封禁山”这一特殊的称号。
追溯封禁山的民间传说,其源头可至唐朝。那时,上饶市被称为信州,铜钹山亦称作铜塘山。在安史之乱前,多数藩镇在相互妥协中维持着唐王朝的表面运转,然而安史之乱后,藩镇与唐王朝的关系急转直下。尽管唐宣宗曾让大唐短暂地回光返照,但危机的种子早已深深埋下,无法避免。
此时的唐王朝,威信一落千丈,宦官专权横行,政治腐败不堪,整个社会千疮百孔,百姓们在苦难中挣扎,生活困苦至极。在这样的环境下,农民起义如星星之火,在百姓的哭泣声中悄然生根发芽。公元 875 年,黄巢起义爆发,农民起义军的队伍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庞大。
在接下来的近十年里,几十万起义军如猛虎下山,横扫了大片国土。他们南下渡过长江,一路攻取虚州、吉州、饶州,气势汹汹地直奔信州、福州。那年夏天,酷热难耐,信州的饶知府却毫无危机意识,只顾带着随从前往铜塘山庄避暑。更过分的是,他竟惦记上了铜塘山区的美女,差人邀请铜塘地区十八至二十二岁的少女来山庄一同赏景沐浴,还假借为皇上选美入宫的名义,实则为自己选妾,这所谓的“选”,与强抢无异。
铜塘山深处有一户叶姓猎户人家,正准备嫁女儿。叶猎户一早外出打猎,想为女儿出嫁博个好彩头。归家时,却发现女儿已被知府派来的人抢走了。原来,叶猎户的老伴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料新郎还未上门,就有两个穿着府衙服饰的陌生人闯了进来,声称奉信州饶知府之命来给皇上选美女。叶家人不肯听从,那两人便将叶家的儿子打伤在地,强行带走了叶家女儿。
正当叶猎户准备出门寻找女儿下落时,外面传来邻居惊慌的喊叫声:“不好啦!官府又来啦!”叶猎户怒发冲冠,挥刀向前。就在他与来人搏斗且占据上风之时,听到了女儿大喊:“爹爹,住手!”原来,女儿被官府的人抓走后,遇到了黄巢起义军。尽管叶猎户不知道黄巢是何人,但仍感激他们救了女儿。
黄巢起义军刚打过长江,正从信州直奔福州,铜钹山是他们去福州的必经之路。在探路时,他们遇上了强抢民女的事。农民出身、饱受官府压迫的起义军岂能坐视不管?于是,他们利用铜钹山作为据点,将周围的农民和猎户都发动起来,准备共同应对官府的反击。
奇怪的是,不知是饶知府惧怕黄巢起义军,还是有其他原因,官府未曾派出一兵一卒,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起义军终究要往福州去,临走时,他们嘱咐山民们千万不要离开铜钹山,希望借着天险和对山林的熟悉,让山民们逃过一劫。
山民们团结一致,抱团过了一段太平日子。期间,官府一直不敢前来,山民们射猎、垦荒,山中岁月一如往常。直到有一天,叶猎户发现官兵们抬着一块大石头到了山顶,临走前还在石头上贴了一张纸。凑近一看,才明白原来从今天起,官府将以石头为界限,将靠里面的山区封闭起来,从江山岭往里便属封禁范围,不得居家行走,不得开垦围猎。
原来,信州官府早知道黄巢起义军和当地山民联合起来了,但又不愿正面作战,便对铜钹山区实行封禁,企图彻底封杀铜钹山区的农民运动。这一封禁,可把当地老百姓坑苦了,不仅出行不便,很多久居的山里人家都要外迁安家。叶老家也不例外,临迁的那天,叶猎户对儿子们说:“不管哪朝哪代,叶家一定要搬回来。”
漫长岁月如白驹过隙,叶家在百代之后出了一名大力士。他将界石挪动一定的距离后,悄悄搬回了“祖宅”,实现了祖先的愿望。而在唐朝末期,铜钹山开始封禁后,历代皆被封建朝廷明令封禁,“封禁山”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明清时期,封建王朝为了维护统治,沿袭了封禁旧制。明王朝为了控制数量庞大的流动人口,对易于藏盗的山区施行封禁。铜钹山地势险峻,交通闭塞,有“岩峒溪壑之阻”,又有“擅铅矿材木之饶”,且闽浙赣三省“本自秦越,不相为谋”,素为“盗所垂涎”,是明清时期出了名的“盗薮”。

明正统十四年(1449),处州矿徒叶宗留等率众叛乱,对福建、浙江、江西三省毗邻的州县进行劫掠。虽然官军推行“剿抚并用”平定了叛乱,但铜钹山的地势让官府忌惮不已。当时的户部尚书金濂和福建、浙江、江西的大臣一致认为,对以铜钹山为中心的山区“悉加封禁”有利于三省边界的安定。于是,以铜钹山为中心,包括江西上饶、永丰、铅山和福建建宁府浦城、崇安诸县的临界山区都被封禁了。其间,虽然有商人多次提议开发山区的矿石,但遭到了明政府的明确拒绝。
清政府上台后,因地方局势不稳,沿袭旧制,对铜钹山区“照例封禁”。清顺治九年(1652),统治者动了开发铜钹山区的心思,命江西巡抚蔡士英奉旨调查,察看山区是否“出产木植”。蔡巡抚认为,开禁后官府很难对其进行有效统治,山里虽然有不少树,但没有“栋梁之材”,经济价值不大。
反而是开发后,容易聚集流民,引起叛乱。更重要的是,铜钹山所在的赣东北地区仍有抗清势力,万一他们进入铜钹山区,将会对朝廷造成麻烦。在奉旨调查的第二年四月,蔡巡抚上书建议沿袭旧例,顺治帝表示赞同,还特意批示:“采木有害无利,以后不许妄请。”这条批示让清朝的继任者们反对弛禁有了足够的理由。
然而,据《清实录》记载,清王朝对铜钹山的封禁规定只是徒有其文罢了。顺治八年(1651)及其之后的数年内,常有武装势力流窜于江西饶、信二郡之间,这些流民常常潜入铜钹山,以其作为据点,四处劫掠,与清兵进行对峙。康熙十三年(1674),“三藩之乱”爆发,不少清兵自顾不暇,信州有不少县的官府不断易手,盗贼四起,前者甫平,后者复乱,今日败走,明日重来,哪有人有工夫管什么封禁。
“三藩之乱”直至康熙十八年(1679)才结束,铜钹山在这五六年间,一直有棚民居住。当时的广信府知府曹鼎望认为铜钹山区实属险要之区,必须派汛兵进行驻守。但由于历经数年战乱,铜钹山区毗邻的三个省份人口锐减,土地荒芜,无人有余力管理铜钹山区,山区仍是明面上封禁,实际上无人管辖。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随着政治上的安定,全国的人口逐渐增加。为了寻找生存空间、提高经济效益,清政府内又有人盯上了铜钹山。1724 年,两江总督查弼纳向雍正帝进言,请求向江西广信府境内的封禁山移驻官兵,安插棚民,并表示如果遭到抵抗将全力清剿封禁山中的盗匪。可雍正帝不同意他的进言。
此后,希望在封禁山内安插棚民、采铜采木的声音一直不曾断绝,但认为封禁有利于地方治安的声音始终占据上风,政府唯恐开禁后生出事端,秉持着“照旧例封禁”的观念。雍正十二年(1734),时任福建崇安县知县刘埥两次前往铜塘山,写成了《会勘封禁山纪事》一文,详细描述了铜塘山的封禁措施及山内情形:封禁范围以铜塘山为中心,方圆三百余里,大部分在江西境内;设隘口六处,有兵士驻守,三处在上饶县,三处在广丰县,福建境内不设隘口。
刘埥报称,封禁隘口虽有汛兵把守,限制山外穷民入山,但对于那些采药穷民,汛兵多“知其无他意而不深问”,默认他们自由出入,甚至允许携带短刀、小枪等利器。清代中叶,地方的人口数量越来越多,不少地方官努力为贫民寻找生存空间,封禁山区解封的声音越来越大。
朝廷未曾解禁,但当地官府对封禁山区的管理越发松动,封禁界内出现了不少耕地,上饶县封禁隘口之内的山林已多被开垦,甚至在“封禁之腹心”地区,也开有几亩田地。朝廷多次下达“永行封禁”之策,新建营房、立封禁碑、加固封禁界,将封禁区内的棚民迁出,增加巡查力度,但仍屡禁不止。乾隆至道光的百余年里,清政府不断强化对铜钹山的封禁,但无论是增派人手还是改变制度,最后都没有得到严格的执行,所谓“封禁”逐渐成为一纸空文。
清朝末年,又一场农民起义轰轰烈烈地进行了。太平军开始数次劫掠福建、浙江、江西一带,同治五年(1866)春,各地的太平军陆续被镇压了,但福建省崇安县发生了“斋匪”叛乱,轰动一时。为了抓住四处流窜的“斋匪”,上饶、广丰二县知县和朝廷的人一同深入禁山,虽然并没有发现斋匪的痕迹,只发现了在山间耕种的棚民,但官府的人仍是下令让这些棚民离开封禁区,惹得棚民们哭泣不止。
清政府逐渐意识到强行封禁已无实际意义,但是封禁是沿袭已久的政策,着实不敢轻易放开。据同治《广信府志》载,当时知府钟世桢、广丰县知县王恩溥等人,先后入封禁山查勘,发现封禁山区已开发得有模有样,上饶县内共有棚民 561 户,广丰县内有 244 户,这些棚民在此安居乐业。
最终,经过多次商议,清廷顺应了民意,封禁山开始解禁。随后对铜钹山内已开垦的田地进行丈量升科,对禁山内的棚民挨户发牌、编入保甲,以防匪类混迹其间,封禁区的棚民的各项利益逐渐合法化,治安和律法逐渐健全,不似之前封禁时的无人管辖、关系混乱。
如今,铜钹山已焕发出新的生机。它是国家级森林公园,自然生态环境十分完好,景区森林覆盖率达 98%以上。坐拥三万多亩原始森林,毛竹林十万多亩,分布着千余种野生高等植物,大片国家一级名贵树红豆杉遍布其中,香榧、香樟、柳松、银杏、厚朴、木莲等植物中大多为清代所植,至今已有一、二百年历史,十分高大,郁郁葱葱。
在民间传说中,信州知府特意去铜塘山区避暑,其实也是有原因的。铜钹山在夏季的较地面温差低于十五摄氏度,至今仍是避暑胜地。铜钹山内的物种资源也很丰富,兽类和两栖爬行动物遍布其中,国家重点和省重点保护动物也有三十多种。
封禁千年不仅无损铜钹山的美,更是让铜钹山拥有了丰富的自然资源,让铜钹山的美得以延续千年。它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历史的长河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吸引着无数人前来探寻它的奥秘,感受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