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槐树,我的记忆仍停留在童年时代与小伙伴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一棵枝条形如喷泉、又似龙爪,正流淌着茂盛绿意的树木,我和小伙伴嬉笑着在树边玩闹,躲进绿帘般垂下的枝叶里,从枝间探出头来。
年幼的我从父亲口中得知并牢牢记住了这棵树的名字——龙爪槐。后来,每当在路上遇到其它龙爪槐时,我总想钻进那绿色的大伞下,仿佛这样就能坐上时光机,再体会一次童年的快乐。
我(左)和小伙伴
时间来到今年八月的一个周末,我与父母专程到慈城拜访另一棵特别的槐树——一棵屹立在这片土地长达212年的古槐。此时刚过处暑,天气依旧炎热,我们躲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里,沿着慈城古色古香的街道漫步。参观完慈城展览厅与谈家桢生命科学教育馆后,一路向前,转过冯岳彩绘台门东侧,就到达了古槐所在的院落。
三娘井古槐
眼前豁然开朗,蔚蓝天空的画布上,古槐浓郁的绿从枝桠四处蔓延开来。它静静地伫立在院墙围出的空地右侧,荫蔽着下方的“三娘井”。走近观瞧,树干大约有两人合抱粗,已完全中空,朝南敞开。大概是因为平时雨水顺着内壁西侧流下来,这里的苔藓较多。低头一瞧,老树干内还合围着一棵小槐树苗,颇像古时的三娘为其子冯岳撑起一片天地的姿态。
三娘井古槐
古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棵古树虽然严重中空,但输送营养的主要组织仍然畅通,所以并不影响其生长。整棵古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点缀其间的稀疏槐花和成串的荚果也昭示着它的勃勃生机。我凝望着这棵树,为它的生命力惊叹!忽然想起2019年8月下旬,我曾在国家植物园内偶遇另一棵中空的古槐。那棵超过500岁的老树,也是这般枝干舒展,星星点点的槐花点缀在翠绿的树冠间。它屹立在曹雪芹纪念馆的门口,默默注视着往来的芸芸众生。
国家植物园内曹雪芹纪念馆前的老槐树
在宁波,最常见的树是市树——樟树。像槐树这样的北方树种,在南方潮湿的环境下,能生长得如此之好,实属少见。据宁波植物研究专家李修鹏介绍,宁波百岁以上的古槐树仅有二十七棵。
据传,慈城这棵古槐是后人为纪念“三娘”而在此补种的,在宁波古槐中名气最大。传说明代嘉靖年间,冯家突遭变故,冯岳的父亲被误传客死他乡,他的母亲听闻后也伤心早亡。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冯岳的庶母“三娘”毅然担负起了抚育孤儿的责任,陪伴冯岳读书,传授他做人道理,悉心照料他的成长。冯岳也不负三娘教诲,勤奋苦读后一举登科。回乡后,冯岳特地叫人挖了一口井,方便年迈的三娘取水。在遭遇大旱的时候,三娘主动邀请四邻前来取水,大家感念她的品德,都称这口井为“三娘井”。这一名称沿用至今。著名京剧《三娘教子》就取材于冯岳和他三娘的故事,并另外增添了民间艺术想象成分。

三娘井古槐
中午用餐时,在餐馆的北墙外,我们看见了另一棵槐树。听说我们要去观察槐树,餐馆内一位来自山东的服务员十分惊奇,在她的印象中,开白花的才是槐树,她还以为这棵开黄绿色花的槐树是一棵枣树。实际上,她是把刺槐和国槐搞混了。
刺槐,因嫩枝带刺而得名,原产于美国东部,故又名“洋槐”。从外观来区分,洋槐开白花,果形长扁;国槐开黄绿色的花,果形呈念珠状。洋槐花在每年春天的四五月开放,其花不仅可以生吃,还可以用来炒蛋、酿蜜、包饺子、泡茶等等,是天然的美味。也许因为从小到大吃得多了,许多人以为洋槐就是国槐。而国槐花在每年夏季七八月开放,其花虽然不能食用,嫩叶却是一道著名食品的食材,杜甫、苏轼等人诗句中曾吟咏的“槐叶冷淘”,即是用嫩槐叶和面粉制成。另外,前文提到的龙爪槐即是国槐的芽变品种。
↑国槐花与果
↑刺槐的花、果、叶和刺
记得读初中时,我便喜欢看树,尤其偏爱高耸挺拔的水杉。放学途中经过那几棵水杉旁,总会抬起头望上一阵。春天看它翠绿的叶片在风中摇曳,冬天看它的枝桠与灰白的天空合成一幅水墨画,直到脖子酸痛才肯回家。这次到慈城拜访古槐,听它身边曾发生的故事,望着它穿越百年、历经风雨仍生机盎然的模样,内心重又生出一种纯粹的快乐。
我曾在《文心雕龙·物色》中读到这样一段:“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
大意是说,四季有不同的景物,每种景物又各有形貌,人的情感跟随景物而变化,心中自然生发出了文辞。一片落叶就能触动情怀,几声虫鸣也足以勾起心绪。我对此深有同感,如果没有这棵树,便不会有这篇文章了。
我想,能在日复一日的忙碌生活中,仍不失去为细微美好感动的心情,也是人生一件幸事吧。
【竹间望月作品集】
跟着草木 走过四季
关爱自然 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