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邻居第119期


  • 主题:文化抗战就不重要了吗?

  • 主题书:《暗斗:一个书生的文化抗战》

  • 时间:08月31日(周日)14:30—17:00

  • 场所:小众书坊

  • 嘉宾:吴真(学者)、杨早(文史学者)

彭明榜:这本书我没看过,刚才听说杨早说的最好看的是第七章,这一章我就真地认真看了。我开始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担心这本书不好读,我当年是学历史的,看到很多非虚构的,讲这些人的故事,很多人会把这一类书写的不好读,但是你这个很好读,不只是那一章好读,整个你的写作方式,包括你的文辞之间,有一种特别温柔的东西在流动,不生硬。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特色,有一种讲故事的特别有意思的味道。

吴真:您觉得跟性别有关吗?我最近对自己的性别身份比较敏感。

彭明榜:我觉得倒不一定跟性别有关,当然可能在你这个地方,因为你是一位女性,写得很温和,但是我觉得有时候男性写作者也未必不会有这样的东西,这和人的性情有关。但是从这里面我读出一种感觉,其实还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就像我们平时人和人的交往中,很多人一说话就会高声大气的,似乎我说出的就是高你一头,你就得听我的,我现在到这个年龄有一个结论,凡是一个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高声大气、声嘶力竭地说话,这个人一定是有问题的,是浅薄的,无论你是多大的专家学者、多大的官,只要你说话的语气不是平和的就是有问题的。越是真正的大家,他一定会很随和地去说这个事。所以你这个里面有这样一种境界很好,不是扯着嗓子说。其实人生最难得的就是心平气和,我看你这里面,无论你写他在一种什么境遇里,你的文字透露出来的就是你的心境平和,我觉得挺好的。

朵儿:我觉得不是心境的问题,应该是功力和水平的问题。

彭明榜:那是一个方面,首先必须是心境,你的心境平和,你的功力这些东西才能平和地道来。

:跟刚才吴老师说的是女性作者也有一定关系,我平时也不太爱看这种书,有些书的说教意味太浓,上来就给你感觉爹味十足,就是这个事我懂,我告诉你。我不愿意看这种书。但是吴老师这个书还是娓娓道来,不会让人觉得你居高临下,我是教授,我告诉你,这个事我知道你不知道。这种书我都不爱看,所以我觉得跟女性是不是有一定关系,但至少没有爹味十足。

杨早:可能还有一个学科思维的问题,我记得施爱东就认为我们应该给明确结论,我说文科没办法给明确结论,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怎么可能每一个问题都给一个明确结论。他说这样不行,这样不利于推广。所以我觉得这里有一个理科思维和文科思维在里面。

吴真:我先生也是做文学研究的,他是理科生,他认为我有一分材料要把这一分材料说到十分,要把它说到尽,就是广东人说的“画公仔要画出肠”。我跟他相反。我的硕士导师是黄仕忠老师,黄老师有一个名言,他追求的论文境界是什么?比如说一个版本有A版和B版,他说“A版有”,他就说到这儿了,他的言外之意是B版没有,他的论述只说到那儿。我大概是在黄老师和理科生之间取个中间点,我不会试图把材料说到完全的透,那样又太露了,我们中国文学都是要有韵味韵致,我不会把这个材料说到很透,但是要把它背后逻辑的关联点指出来,这条史料的叙事角度是什么,背后讲这番话的人的关怀是什么,我要去理解它,我要去描绘它,但我不会用我先生那种斩钉截铁地表述说“就是这样”。

杨早:你看完这个书会发现,你在里面的表述是很克制的,虽然我们看完之后有不同的看法,比如对张叔平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这个看法是隐含在书里面,很难做一个评判,这是一个特色。

彭明榜:你里面很隐讳地写的,比如八卦一下,当时郑振铎跟徐微在一起的时候,郑振铎的老婆是什么心态?

她们的尖叫,现在听不见了

:她不是忙着打麻将吗?

彭明榜:也不可能每天打麻将,打麻将都打傻了,那也不对。

杨早:郑家的夫妻关系可以写一写,之前有一个事情,比如郑振铎在商务印书馆谈判的时候,郑振铎代表工方,他的岳父高梦旦代表资方,某种程度上种下了夫妻不和的因素。郑振铎太想买书了,买书也是一个问题,今天胡同没来,胡局说一定要把标签的价格擦掉,不然家里会有问题,老婆一般不赞成买书的。

吴真:我们知道高君箴天天打麻将,是通过郑振铎日记“看见”的。上次《新京报》的女记者采访我的时候,她说感觉到《暗斗》背后有“她的尖叫”,就是女性的尖叫。我跟她说就是这样,我没写出来。如果能够找到高君箴的日记,透过她的眼睛看看全面抗战的这八年,我相信那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视角。她会如何看待这样一个为了家国,天天不着家,并且把薪水全用来买书甚至借钱买书的丈夫?去年陈朗在悼念她丈夫的《请君重作醉歌行》文章里说,“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她们杰出的伴侣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内心最痛苦地尖叫着”。其实我们大概可以想象,在抗战时期的上海,女性承受的苦难大概更甚于男性,大部分的女性都是在“痛苦地尖叫着”的,可惜,我们现在听不见。

杨早:我发现在写自传的时候,很多都会不重视女性那方的人,对女家基本上是抹掉的态度,你会看到说祖父是谁、父是谁,但是很少看到外祖父是谁。所以第七章是吴真教授相对而言比较彰显女性主义的。

白水:材料很少,只有郑振铎一个人的。   

杨早:她想类比很多人,很多的视角,但发现的确是缺失的。   

白水:他太太没有东西留下,徐微又不讲。   

吴真:关键是,郑振铎还是中国最早提倡女性研究的研究者,他其实最能体谅女性的苦衷。   

1923年10月10日,郑振铎与高君箴的婚礼现场。第二排坐者中,左七为高君箴,左八为郑振铎。

杨早:民国时候有很多限制,上次我还跟郑源说起祖父当时读北大没钱,到北京以后为什么读不大好的学校,就是因为读北大没钱。同时也证明当时读北大是需要资格和家世,不是随便可以读的。   

张钊:我看到有一篇文章,有些人因为没钱,考清华也读不了,最后读的师范。 

吴真:清华更贵。   

杨早:很多人都是这个原因,都是家里没钱。   

白水:买书没有钱,打麻将没有钱,那郑先生一年看二百多场电影是怎么回事?

吴真:我前段时间遇到他的曾孙,当时高君箴的二姐是米高梅的中国买办,也是商务印书馆的高层,专门负责引进好莱坞电影,那个电影票也有可能是内部票。

白水:原来如此。主要是数目太恐怖,一年看二百多场,读到的时候,就有了疑问。

本期编辑: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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