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延 清
一九五八汽笛吼,
惊天雷鸣声怒号。
似骏马奔卷风狂,
包兰铁路破洪荒。
九载期盼终得偿,
沙原从此列车畅。
绿皮长龙穿瀚海,
敢闯风沙与烈阳。
锣鼓喧天送远客,
铁龙奔处是安康。
共和国旗映朝阳,
腾格里沙染霞光。
筑路铁军志如钢,
敢向沙魔逞豪强。
新月沙丘频作浪,
夜埋路基昼毁防。
唯赖草木筑屏障,
护我通途向远方。
主席牵挂萦心上,
盼火车早通沙乡。
一九五六寻绿忙,
科学家们踏沙疆。
沙海无垠草木藏,
久觅不见心添慌。
沙区百姓指方向,
瀚海生有梭梭旺。
终见褐枝立苍茫,
三四米高似铁郎。
抱团生长显刚肠,
震撼人心气轩昂。
总理闻报喜洋洋,
国拨专款造绿墙。
锹镐破沙开新壤,
勺水浇苗盼茁壮。
苗枯再播不彷徨,
初心期盼绿沙疆。

一朝种子破土壤,
深根扎地固家邦。
锁住水分抗干旱,
沙漠之中筑梦乡。
数载耕耘换绿装,
梭梭裹蜡御风霜。
路旁绿浪织成网,
护我铁路保安康。
列车穿林笛声响,
轮叶和鸣韵悠扬。
风沙再狂难越障,
铁道路基固若钢。
包兰线已近古稀,
梭梭依旧守身旁。
梭梭枯亦有热肠,
化作活煤暖沙乡。
常书鸿也念其长,
曾叹此木性坚强。
纵遭刀砍不颓丧,
深根仍在土中藏。
一遇甘霖抽新绿,
长势蓬勃势难挡。
治沙人勤育苗壮,
护路护农护家乡。
2015年7月12日写于武威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当这两句古诗勾勒的苍茫画卷,与钢铁长龙的轰鸣相遇,便有了1958年8月1日那个沸腾的时刻。那天,银川站锣鼓震天、百姓欢呼,一列绿皮火车缓缓驶出,向着包兰铁路的远方奔去。这是新中国第一条纵穿宁夏、内蒙古、甘肃三省区瀚海的铁路。可欢呼的背后,藏着所有人的担忧:腾格里沙漠的狂沙,会不会吞掉这条来之不易的通途?最终,是沙漠里的“英雄树”,为这份担忧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英雄树”的故事,要从包兰铁路的治沙难题说起。铁路必经的腾格里沙漠中卫段,是我国第二大沙漠的核心区,新月形沙丘如流动的屏障,每年以一米的速度向东南推进。若没有抗沙之策,黄沙终将埋断路基,让铁路沦为废线。“以何抗沙”,成了横在建设者面前的最大难关。
转机始于1956年2月。一支由科学家组成的固沙造林研究队从北京出发,踏入茫茫沙海。从甘宁交界到中卫,千里沙区寸草难寻,队员们的脚步越沉,心里就越没有底,直到沙区百姓一句“瀚海深处有梭梭”,才点亮了希望。循着指引,他们终于在沙漠腹地见到了那抹倔强的绿:灰褐色的枝叶、挺拔的身躯,以成片的林相傲然挺立,风骨不输松柏,这便是沙生植物英雄树梭梭。这一发现,彻底打破了“沙海无绿”的困局,也为“以草木治沙”铺就了道路。随后,国家投入专项资金,科学家带领群众垦沙植梭,以绿植为盾,与沙魔对峙。数年之后,当列车在梭梭织就的绿洲间平稳穿行,这个原本藏于沙漠的野生植物,便成了西北干旱区百姓口中的“沙漠英雄树”,一首赞歌也随之流传:“风沙狂卷气昂扬,梭梭群挽铁臂膀。沙尘暴逃遁遥远,包兰铁道永通畅。”
梭梭能成“英雄”,全凭一身超乎寻常的坚韧与本领。它的种子是沙漠里的“急先锋”,遇一点水分便能破土发芽,二三年便枝繁叶茂,即便生长一二十年,依旧生机勃发;它打破乔木生长的常规,能长到三四米高,活脱脱一副“彪形大汉”的模样,在风沙中站稳脚跟。深知沙漠缺水,它便将细密的根系扎进深层土壤,贪婪汲取水分;又让鳞片状的小叶裹上一层“蜡衣”,把水分蒸腾降到最低。它的每一处生长细节,都显示出与沙漠博弈的智慧。
有梭梭在,黄沙便退避三舍。五十余载的生命周期里,它用身躯为铁路挡风固沙;即便枯萎,也化作优质的“沙漠活煤”,温暖沙乡百姓的日常。只是曾有一段时期,人们缺乏生态保护意识,对梭梭刀砍斧斫,险些让这“英雄”走向绝境。如今,人们终于懂得珍视:采集种子、科学育苗、精心栽培,让梭梭从自生自灭的野生状态,走向了子孙繁茂的人工培育时代。
人待梭梭以真心,梭梭馈人以厚礼。这份跨越半世纪的双向“合作”,让它成了沙漠与人类和谐共生的见证。正因这份特殊的情谊与价值,应《人民日报》之约,我写下这篇文字,为沙漠英雄树梭梭,献上最由衷的礼赞。
(原载1983年10月6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