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守拙轩
展卷见《桃花源记》,褚遂良楷书风骨跃然纸上。虽为集字成篇,却如星斗缀天,字字流光,尽得褚书精髓,直教人心生欢喜,甘愿沉湎于这唐楷的浪漫与执着之中。
褚遂良的楷书,本就似“瑶台青琐,窅映春林”,而这卷集字《桃花源记》,更是将其“瘦劲丰神”的妙处凝于尺幅。你看那“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晋”字起笔如鸾凤顾盼,锋颖锐利却无剑拔弩张之势;“渔”字左旁三点水,牵丝暗连却笔笔清劲,正如唐人论褚书“字里金生,行间玉润”。这等笔墨,原是褚遂良浸淫书法的赤诚所铸——相传他为学王羲之笔法,竟将王羲之墨迹“偷”回家中,日夜临摹,乃至将其父收藏的王氏真迹尽数吃透,方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灵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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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字最难在气韵贯通,可此卷却如天成。“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忽”字的灵动、“夹”字的紧凑,与“岸”字的舒展相映成趣,恰如桃花源中忽遇幽境的意趣。褚遂良楷书的“空灵”,在此处被演绎到极致:笔画间留白如空谷幽兰,既承魏晋“尚韵”遗风,又开唐代“尚法”新境。他曾为唐太宗鉴别二王真迹,目光如炬,辨伪存真,这份对书法的精鉴力,早已融入他的笔墨——每一笔横画的“蚕头燕尾”,每一个竖钩的“铁画银钩”,都恪守着他“理性与感性交织”的书学理念。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平”字的横画如千里阵云,“俨”字的结构则是“正中见欹侧”,这不正是褚遂良楷书“端雅中见潇洒”的写照?史载他晚年被贬爱州,仍“日课书法不辍”,这份对艺术的执着,恰似桃花源中世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纯粹。而集字者能从褚书各帖中拈出这些字,重新编织成陶令笔下的世外天地,亦是对“唐人浪漫”的绝妙注解——他们不仅是书家,更是用笔墨造梦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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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要”(通“邀”)字的捺画一波三折,捺脚舒展如锦缎垂地,“设”字的右旁“殳”,笔画简省却骨力内含,这不正是褚书“以瘦劲显丰腴”的奥秘?唐太宗曾赞褚遂良“书得王逸少体”,而他更将王书的“虚和”化为自身的“清刚”。相传他写《雁塔圣教序》时,全寺僧人竟停工观其挥毫,那笔走龙蛇的气象,想来与这卷集字中的神采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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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遣”字的庄重、“寻”字的轻盈,在褚遂良的笔下成了“既法度森严,又逸趣横生”的绝唱。这卷集字,虽是“集腋成裘”,却让我们见着了唐人对书法的虔诚:他们把对艺术的热爱,熔进每一笔提按、每一处转折,正如褚遂良以一生践行“书法即生命”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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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明知是集字,这份喜欢也分毫未减。因为字里行间,满是褚遂良的灵魂、唐人的浪漫,以及那份“于法度中见性情”的不朽魅力。它让我们相信,好的书法从不会因形式受限,正如桃花源的美,从不会因“寻向所志,遂迷”而减损分毫——它们都在时光里,成了后人心中永不凋零的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