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琛，即沈宽夫，是甪直保圣寺旁沈宅的创建者，他热心公益，三代捐资办学，金鸡湖李公堤也是在他的创议下，李超琼组织修筑的。
新筑堤成舟楫稳 金鸡湖浪不惊人
——记沈公修筑金鸡湖李公堤
作者：沈人伟
清光绪十五年 ( 1889)十月初八, 那天, 我高祖沈公 (名国琛, 字宽夫 ) 和当地官员等来到甪直码头, 并迎接新任元和县知县李超琼。 李超琼乘船由车坊向南向东行驶, 下午, 李超琼所乘的船终于靠上甪直码头。 李超琼一上岸, 沈公便迎上前去, 此时,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接着, 沈公便陪同李超琼来到新建成的甫里书院。
今日李公堤
这次, 苏州发大水,所以, 李超琼到甪直, 一是察看灾情, 二是要参观沈公捐巨资创建的甫里书院。书院邻近保圣寺, 这里场地广阔, 环境幽雅。沈公为 创办书院捐资巨万, 还捐出元昆新田 400余亩为士人肆业膏火资。 所以, 甫里书 院不但规模大, 且设施也好。 虽然书院尚未全部建成, 但已名声远扬。 李超琼在 沈公陪同下, 他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书院新建的各项设施, 其中有教室、 礼堂、操 场、 阅览室和教师宿舍等。 李超琼边看边点头称赞, 他对在甪直古镇能办起如此 规模的书院而发出由衷赞叹。
接着, 沈公将李超琼迎至自己家中 (沈宅 ), 在居易堂 (乐善堂)入座以后, 两人相谈甚欢。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 但仿佛是一见如故, 彼此还有一种相见 恨晚的感觉。 那时, 沈公已 59岁, 李超琼则是44岁。 在年龄上, 他们相差 15 岁。但是, 两人似乎已经没有了年龄的隔阂。 李超琼出身贫苦农家, 他为人朴
实、诚恳
, 在交谈中, 沈公感受到李超琼是一个能做实事的人。
李超琼每到一个地方, 他一般都不到当地百姓家里用餐, 有时候要在外过 夜, 他也是将就睡在船上。但这次在甪直就不一样了。 因为, 在李超琼看来, 沈 公不仅是一位贤良的乡绅, 更是一位可敬的长者。 李超琼这次来甪直, 就是要和 沈公见上一面, 除了聊聊家常以外, 他更要听听沈公对地方治理的建言。
晚上, 沈公设家宴款待李超琼。 席间, 沈公还为李超琼的酒杯内斟满了酒, 两人频频举杯, 并一饮而尽。 两人谈兴颇浓………沈公还将自己保存的数种石刻赠 送给李超琼, 其中尤以欧阳率更之的 《化度寺邕禅师塔铭》最为宝贵, 并深得李 超琼的喜爱。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浓, 当李超琼告别沈公并离开沈宅时, 但见清冷 的月光倾泻在大地上………那天, 李超琼在沈宅度过了一个美好且难忘的夜晚。
入夜, 沈公辗转反侧, 久久未能入眠。 沈公想到了和李超琼见面的情景。通 过和李超琼的接触, 沈公更感到李超琼和前任知县有所不同, 他觉得李超琼有担 当、有勇气, 是一个想做事能做事的人。 沈公又想到自己已年近 60岁, 身体状 况也大不如前。 前些年, 沈公在镇上修建了王子祠、 忠义祠 (纪念国家英烈 )、 节孝祠、 同仁堂 (慈善机构 )、名贤祠等, 并捐款帮助河北、河南等省灾民, 还 创办了沈氏义庄和甫里书院。但沈公最想做的一件大事还未完成, 那就是要在金 鸡湖中修筑一条长堤, 以抵御大风大浪对过往船只的侵袭和保护沿岸圩田, 同 时, 可开辟一条甪直及其他乡镇到府城苏州的陆上通路。
金鸡湖, 又名金镜湖,面积逾万亩。金鸡湖是太湖东泻行洪的通道之一, 也是甪直及其他东部乡镇到苏州府城办事经商的必经之湖。 金鸡湖湖面宽阔, 一碧万顷。在风和日丽之时, 金鸡湖波澜不惊, 但一遇大风, 它就波涛汹涌, 狂放不羁。金鸡湖周边都是广表无垠的农田,当肆虐的大风掠过田野,便会扑向金鸡湖。顷刻之间, 湖上浪高潮涌, 过往船只屡屡被风浪掀翻, 沿岸圩田受大浪冲击, 垮塌严重, 致使湖岸周边良田竟成泽国。 清光绪十五年 ( 1889)秋天, 苏州发大水, 金鸡湖更是风急浪大, 湖上行船更是屡遭不测, 不但严重威胁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还使当地百姓到苏州的水陆路交通受阻。 金鸡湖成了横在百姓前进道路上的一道坎,人们谈湖色变,并把通往苏州的水路视为畏途。从而使得县域东部的一些乡镇越来越闭塞。
在金鸡湖中筑堤, 是一件困扰元和县境东部百姓数百年的难事。 但是, 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 在金鸡湖中筑堤, 这不但是当地百姓的强烈愿望, 也是 沈公下决心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完成的大事。 曾经有多少个夜晚, 沈公梦见金鸡湖 上筑起了长堤。为圆筑堤之梦, 沈公无数次奔走在甪直和苏州之间; 为解百姓之 忧, 沈公多次提出建言, 向当政者发出筑堤呼吁。
这次, 沈公感到实现梦想的时机已经到来, 因为, 苏州遭遇水灾, 因水灾而 有大量灾民赋闲在家。 还有, 筑堤是人心所向, 又逢新任知县李超琼的到来。 所 以, 沈公感到在金鸡湖中筑堤已经到了天时、 地利、 人和的阶段。为此, 沈公决 定抓住时机, 向知县李超琼提出筑堤建议。 沈公还想到他的好友, 即苏州乡绅 张履谦。 因为, 沈公和张履谦都认为, 当务之急是要在金鸡湖上修筑一条长堤。 如果能和张履谦一起到县衙见李超琼, 当面向李超琼提出在金鸡湖修筑堤坝之 事, 那效果会更好。 于是, 沈公便联系了张履谦, 并约定两人一起到县衙面见李超琼。
光绪十六年 ( 1890)三月二十三日 , 沈公和张履谦一起来到元和县衙,他们 在县衙入座后, 沈公便向李超琼提出建议, 即在金鸡湖上修筑一条长堤, 堤上另 设纤道。 这样, 既可保障湖上行船的安全, 又可开辟一条东部乡镇百姓从陆路进 城的通道, 还可用长堤阻挡湖上风浪, 以及保护湖畔良田。
沈公还提出用 ‘以工代赈‘ 的方法, 就是让因水灾而无田可耕的农民出来筑 堤, 实行按劳记工, 凭工领酬 (用赈灾款支付), 并给以饭食。 筑堤需要大量土 石, 苏州自太平军战火后, 房舍田园多沦为废墟荒地。房屋有塌陷的,道路有堵 住的, 碎瓦有堆扰起来的。 沈公建议用船把这些瓦砾砖屑运到金鸡湖去,并用来 筑堤。大堤周边再种上竹子加固, 这样空旷的地段也不至于变成荒地。
修筑大堤需要大量资金, 沈公还向李超琼提出, 他要 ‘月捐千金’, 并以实 际行动使工程能够早日开工 (光绪十六年 ( 1890)七月十七日工程正式开工 )。
李超琼深为沈公修筑大堤的决心和 ‘月捐千金‘ 的义举所感动, 经过一番思 考, 李超琼终于同意沈公的建议, 决定在金鸡湖中修筑大坝。 关于资金来源, 李超琼决定动用手里仅有的一万四千串, 以及上年涝灾的赈灾余款。 以这些银两为 基础, 加上沈公 ‘月捐千金’ 的帮助, 这样, 修筑大坝的最大难题、 即资金问题 终于获得解决。另外, 又从沿湖各图灾民中招募到大批劳力, 这些都为工程顺利 进行提供了保障。李超琼还把筑堤的土建部分交由沈公负责部署。
斜塘地域图
筹划中的金鸡湖长堤以湖中花柳村为连接, 分东西两段。湖西黄石桥至花柳 村, 长三百六十一丈, 花柳村至湖东斜塘湖岸, 长三百一十九丈。
光绪十六年 ( 1890)七月 十七 日 , 经过规划、筹备、 动员, 一切准备妥当, 工程正式开工。这一天, 李超琼约了沈公以及张履谦、潘济之、 张瑞伯、 胡易甫 等多位积极建议并实心支持筑堤工程的当地乡绅, 于已时 (上午 9—11 时)在葑 门外的天宁寺集中, 同去金鸡湖边的黄石桥望祭湖神。 祭毕, 当即在黄石桥东打 下了长堤第一桩。
在整个工程修建过程中, 沈公还担任工程质量督察。 为使工程顺利进行, 沈 公多次往来于甪直和金鸡湖工地之间, 了解工程进度, 察看工程质量。 在施工期间,白天, 沈公便乘着小船来到筑堤现场, 并在河里、 岸边巡视, 有时一直要忙到天黑才用餐。甪直离开苏州金鸡湖有一段距离, 乘船要好几个小时。 有时晚了, 回不去甪直, 沈公就露宿在号子声和波涛声交织的工地上。 九月初一, 天气阴沉沉的,那天上午,沈公一早就来到工地。 此时, 筑堤工程正如火如茶地展开。他看到许多乡民活跃在工地上,附近还有一百六十余艘各类船只正在装运土石。虽然施工条件艰苦,运送土石都得靠手推肩挑,但干活的乡民脸上都充满着愉悦的神情,大家精神饱满, 再苦再累也毫不畏惧。
沈公察看了一些地方, 当他走到黄石桥附近,恰逢知县李超琼也来到工地视 察。自工程开工伊始, 沈公就一直储记着筑堤工地。 同样, 在苏州的李超琼也一 直记挂着工地。 这次, 两人意外在工地相遇。 说是意外,其实, 这也是必然的。 因为, 他们的心紧紧系在工地上, 他们俩都无数次来到工地。 所以, 在工地相遇 也就不足为奇了。于是, 两人边看边谈, 很快就到了中午, 两人顺便一起在工地 上用了午餐。
虽然工程进展顺利, 但还是会碰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其中最突出的问题是, 由于堤工的实际长度超出预计, 出现了工程未完而资金告罄的尴尬局面。 为 使大堤能够顺利建成, 沈公决定再捐款一千串 (一串钱为制钱一千钱, 约合银 一两，一千串相当于一千两银子 )。
自光绪十六年 (1890)三月二十三日, 沈公到元和县衙和李超琼谈及金鸡湖筑堤之事起,到光绪十八年( 1892)正月二十二日 , 李超琼再次来到甪直并和沈公见面, 在这段时间内, 沈公和李超琼见面二十一次。其中有四次是李超琼到甪直和沈公见面,其他十六次是沈公到苏州元和县衙见李超琼,有一次是在工地上意外见到的。从中可以得知, 在整个筑堤过程中, 为使大堤顺利建成, 沈公不顾甪直到苏州水路四五个小时的舟船颠簸, 一趟趟往来于甪直和苏州两地之间。沈公此时已经62岁,身体又不好,但他始终惦记着筑堤工程, 并和李超琼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光绪十八年 ( 1892) 六月三十日, 金鸡湖长堤竣工。 这项工程动用上万人 力, 数千民船, 工程之大, 参与人数和船只之多, 都创下了纪录。 在清末财政危 机、民生困苦的情况下, 这项工程能够顺利完成实属不易。
长堤建成后, 不仅挡住了金鸡湖上肆虐数百年的风浪, 使湖上波平浪静, 帆樯若织。 且元和县东部的斜塘、 车坊、 甪直等地受益最大。 曾被长年的拉锯式 争夺战夷为平地的斜塘镇, 由于金鸡湖长堤的筑成, 农田添了屏障、 交通有了便 利, 新街市又易地兴起, 并迅速重现往昔的繁荣景象。
但是, 如何把这件利民实事工程记录下来, 让子孙后代知道筑堤经过, 并将 之传承下去。于是, 沈公和张履谦都想到了俞樾先生 (清道光三十年进士,翰林院编修)。 因为, 俞樾先生对当地风土人情较熟悉, 且他阅历丰富, 著述颇多。 所以, 请俞樾先生把筑堤的事情记录下来, 是非常合适的。
那天, 沈公特地来到俞樾先生住处, 并请俞樾先生将筑堤之事记录下来。 但 俞樾先生却谦虚地表示说, 要请其他更合适的人来写。 然而, 在沈公再三坚持和 恳请下, 俞樾先生终于答应由他来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 且名之为《李公堤记》, 并将此文收录在《春在堂杂文编五》书中。 另外, 沈公还顺便请俞樾题写了 ‘李公堤‘三个大字,并且刻石建亭, 石碑竖立在金鸡湖李公堤的东西方向。
当李超琼得知长堤被命名为 ‘李公堤’,并由俞樾先生为此写传时, 李超琼在日记中写道: ‘经手绅耆沈宽夫、 张履谦乃匀俞太史樾为文以记始末, 且名之日李公堤。刊碑於其上, 余滋愧已。’ 此外, 李超琼还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诗:
东来南去路平平, 好岸重围水上田。无数舆梁齐复旧 , 一时都用赈余钱。
沈张高谊薄仓国, 长有清风在水滨。 新筑堤成舟样稳, 金鸡湖浪不惊人。
(金鸡湖堤, 创议于沈君国琛月捐千金为倡, 张君履谦亦助二千金, 始请赈余款成之)。其中 ‘沈张高谊薄仓困’ 中的 ‘沈张’, 就是指在金鸡湖筑堤中出力最多的 我高祖沈公和张履谦。
李超琼诗最后特别提到: ‘金鸡湖堤, 创议于沈君国琛月捐千金为倡‘ 这短短十七个字,说出了金鸡湖李公堤是在沈公倡议下、并得到了沈公 ‘月捐千金‘ 情况下动工兴建的。
光绪二十二年 ( 1896 ), 金鸡湖长堤出现局部垮塌。光绪二十三年 ( 1897 ) 二月, 李超琼再度发动堤工, 整修金鸡湖长堤。 这时, 沈公已辞世, 沈公次子沈濬源 (字哲存 )继承父志, 并多次来到县衙和李超琼商谈整修金鸡湖长堤之事。
这在李超琼日记中也有记载: ‘二月初五日 , 养病未出。 少谷来视。 沈哲存亦来论金鸡湖开工也。‘ 长堤整修期间, 沈濬源多次来到工地察看工程进度和施工质 量。有一次, 沈濬源在视察金鸡湖长堤时, 他在工地上遇见了李超琼, 这在李超琼日记中也有记载: ‘午初…至金鸡湖相视堤工, 则东堤已威事, 农民方集西堤运致砖瓦云。 余携三仆周历既遍, 于堤上插柳数十株, 盖种柳之令虽布, 尚未从事, 特先为之导耳。 于湖上遇沈绅哲存, 立谈少顷而别 , 归则已薄暮矣。‘
今天, 金鸡湖筑堤工程已经过去了一百二十多年, 但是, 它并没有因为时间久远而被人们遗忘。相反, 随着金鸡湖周边地区的开发, 当年这项筑堤工程如今 又被人们所津津乐道。 当年的筑堤功臣已被载入史册,并将永远为后人所传颂。
注：本文选自沈人伟的《金鸡湖李公堤》一书。
附：
沈国琛（1830-1892）清元和甫里（今甪直）人。字宽夫。沈随若父。同治十二年（1873）承父遗命创建沈氏义庄，又重建镇梅山禅院内罗隐、魏了翁二公祠及节孝祠。十三年重修秀野堂并建文昌殿，壁置钟惺《梅花墅记碑》。捐赈河南、皖北、顺直灾民。光绪十五年（1889）年逾六旬，与殷槱材等捐资重建甫里书院，并捐良田四百余亩。去世后，叶昌炽作《赏顶戴花翎候选同知沈公墓志铭》。
甪直文学苑公众号 25.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