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四大喜事,虽然乔迁之喜并未列入其中,骚人雅士却非常重视,更会欣喜地赋诗纪念。告别了狭小与局促的旧居,搬进宁静而亮堂的新房,门前花好,堂上灯暖,全家老小一定欢乐开怀。

新堂初就,秋风送爽,旧梦难留,岁月沉香。回顾过去的那段艰难岁月,房屋的主人也会感慨万千。清辉入户,喜气盈窗,岂能不邀请亲友,共同把盏临风,然后一醉方休。

宋代的一位诗人就有真切的体验,当他笑看一身尘土,换来几案书香,抬头是皎洁的明月,低头是温热的茶汤,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一切的奔波与等待都是非常值得。下面一起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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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新堂看月戏作(1109年8月15日)

北宋 · 苏辙

年年看月茅檐下,今岁堂成月正圆。

自笑吾人强分别,不应此月倍婵娟。

虚窗每怯高风度,碧瓦频惊急雨悬。

七十老翁浑未惯,安居始觉贵公贤。

苏辙,号颍滨遗老,与父苏洵、兄苏轼同列唐宋八大家。他的仕途历经宋仁宗至宋徽宗五朝,累官至尚书右丞、门下侍郎(副宰相),任上直言敢谏,关注民生疾苦,曾因受到苏轼的牵连而被贬异乡。

苏辙晚年退居颍川,潜心著述,文风沉稳醇厚,议论精切,尤其长于史论与政论,平实中见深刻,著有《栾城集》等传世作品。苏辙的文学与政治生涯,均对北宋中后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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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迁居新堂,戏作一首七律,心境闲适,颇有禅趣

苏辙晚年因北宋党争激烈,便在宋徽宗初年主动退居颍川(今河南许昌),从此彻底远离朝堂。他此后少问政事,潜心整理旧作、著书立说,也常与故友论诗谈文,安于闲适。

哥哥苏轼病逝后,退居颍川的苏辙主动承担起照料其家属的责任。他将苏轼的妻儿接至身边,不仅尽力保障日常起居,而且还亲自督导和传承家学,从而让他们在时局动荡中得享安稳,尽显兄弟深情。

开篇表达今昔对比,往年的中秋节只能在简陋的茅檐下望月,今年新堂落成,恰逢月圆,终于可以悠然地欣赏了。’茅檐‘象征早年漂泊动荡的贬谪生活(如谪居筠州时,苏辙曾修葺东轩),’新堂‘则标志着晚年终于获得安居之所,暗表出一种闲适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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颔联颇有禅意,自嘲世人总爱执着分别,这轮明月本就圆满,何曾因新堂而格外皎洁?’强分别‘ 是指世人执着于圆满与残缺,其实月本无心,不会因环境变迁而更显美好。

苏辙中年后研习《楞严经》、《圆觉经》,深谙根尘不二的禅理,所以在此自嘲这种分别心实为妄念。’婵娟‘既指明月皎洁,又是暗喻内心澄明,与灵源不受触的禅悟一脉相承。

禅修反对执着于主观的美丑、好坏和彼此,认为一切外观差异皆源于内心执念。苏辙以“自笑”点破世人被主观评判束缚的迷障,已然超越了主观执念,直达事物本质,尽显苏辙晚年超脱世事、观物澄明的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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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联转而刻画新堂的细节,镂空的窗户总怕被疾风穿透,碧绿的瓦片常被骤雨惊扰。’虚窗‘指镂空的雕花窗,’碧瓦‘为青色的琉璃瓦,二者均为宋代建筑的常见元素。’怯、惊‘两个动词,采用拟人化手法,展现出对自然力量的敏锐感知。

苏辙此时早已不再是当年直言敢谏的副宰相,而是一个历经风霜的老者。当他面对外界的高风急雨,不再有迎风挡雨的锐气,反而以一种十分细腻的反应,接纳自己的暮年状态,也将其晚年的沧桑与平和,全都融在一场寻常的风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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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抒发感慨,七十老翁尚未习惯舒适日子,直到安住新居之后,才真正体会到安稳生活的可贵。’浑未惯‘暗含对人生无常的感慨,’贵公贤‘既是夸奖建造新堂的能工巧匠,也表达了为对家族成员出工出力的感激。

全文以’看月‘为线索,描述了迁居新居以及作者禅悟的过程。首联叙事,颔联明理,颈联写景,尾联抒情,层层递进,又显得浑然一体。苏辙通过对新居、明月、风雨等平凡事物的细腻观察,将个体的生命体验,升华为对永恒之道的思索,展现了外儒内佛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