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大文豪苏轼,号东坡居士,在诗词、书法、绘画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东坡先生不仅爱酒,也嗜茶。尤擅品水、煎茶,还特别惜茶。

人们诗词中写茶,多是品饮时的清幽、闲雅。而苏轼的笔下的茶,起起伏伏,道尽了人生况味。

诗酒趁年华

苏轼早年才华展露,十九岁进京参加科举。时任文坛领袖的欧阳修,特别赏识苏轼文风,认为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

读完苏轼的文章,欧阳修不禁感叹“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即成“出人头地”一典故。

那时候的苏轼意气风发,天性乐观豁达,无论是饮酒还是品茶,都带几分豪爽畅快。曾登超然台,写下“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苏轼《枯木怪石图》

苏轼爱茶,视茶为友,认为“从来佳茗似佳人”。还用拟人的手法为茶写了《叶嘉传》。

苏轼一生工作变动频繁,先后在十来个州任过职。爱茶的他,走到哪都不忘一碗茶解瘾。“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雨洗东坡月色清

在欧阳修的赞誉下,苏轼名噪京师。然而,身在宦海,总有沉浮。王安石变法后,苏轼因政见不合,自请外任到杭州。很快又因“乌台诗案”获文字狱,被软禁在黄州。

黄州城东有一块坡地,苏轼在坡地上耕种维持生计。白居易在忠州时,也常在“东坡”上植树种花。苏轼向来仰慕白居易,就在东坡上盖了“东坡雪堂”,自称东坡居士。

苏轼《寒食帖》

黄州生活困顿,苏东坡仍喜欢喝茶聊以自慰。“轻动黄金碾,飞起绿尘埃,老龙团、真凤髓,点将来,兔毫盏里,霎时滋味舌头回…….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在黄州苏东坡与佛印禅师往来较多。禅宗对他思想上转变起到较大的作用,正如他的诗词表现出更深邃的哲思和旷达的情怀。

四十三岁的苏轼,“雨洗东坡月色清”,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雄浑豪迈,也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通透。

西湖苏堤

从黄州回京后,苏东坡的仕途有了短暂的起色。但他不愿意看到朝廷党争,再次请求外调。在杭州任职期间,苏东坡关心百姓疾苦,兴修水利,在西湖筑长堤,人称苏堤。

“我今贫病长讥苦,分无玉碗捧蛾眉。且学公家做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苏轼《潇湘竹石图》

苏东坡面对人生的起伏,已是进退自如,宠辱不惊。粗简的茶具,平常的一碗茶,就知足了。褪去年少的疏狂浪漫,在荣辱沉浮中洗练出冷静旷达的情怀。

然而,跌宕起伏的人生,只有短暂的平静。之后苏东坡辗转多地,远贬岭南惠州。

惠州栽茶,忘流转苦

苏东坡 种茶——看人生沉浮

在惠州,苏东坡遇见一株荒野茶,生长在松树下,荆棘中,孤独瘦弱。一向爱茶的东坡先生,顿生恻隐之心。

松间旅生茶,已与松俱瘦。

茨棘尚未容,蒙荫争交构。

天公所遗弃,百岁仍稚幼。

紫笋虽不长,孤根乃独寿。

这株孤零零的茶,被天公遗弃在荒野中,与自己的境遇何其相似啊!

苏轼《中山松醪赋》(贬往岭南途中所作)

苏东坡希望能改变这株茶艰苦的命运,于是将它移栽到附近的白鹤岭的园囿里。茶树很幸运,连续阴雨天后长势喜人。

“似许晚遂茂,能忘流转苦”,茶树摆脱了流转之苦,长出茂盛的芽叶来。采摘做成茶叶,虽不及权贵之人的团饼茶,却有自然的真味。

喝着自己移栽到园圃里的茶,平淡质朴,别有一番滋味,“何如此一啜,有味出吾囿”。曾经的豪放豁达,渐归平淡致远。从心怀天下的儒家思想转向了释、道的解脱。

人生到处知何似

那株瘦茶因苏东坡的移栽,终止了流转之苦。而苏东坡人生的磨难却没有消停。

六十二岁的苏东坡再次遭贬,流放到更偏远的海南,由一叶孤舟送到了詹州。

年轻时“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在晚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来无风雨也无晴。”

东坡的诗词和他煎的茶一样,渐老渐熟,乃造平淡。

在詹州汲江水煎茶,“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以为江中取水的还是豪放飘逸的八尺男儿,不知不觉已是六旬老翁。

“枯肠未易禁三碗,坐数荒村长短更”,持碗啜茶,回想往日的崎岖,一生的辛劳索寞,如眼前荒村这般苍凉。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一生的坎坷,满腹的才华,终似雪泥鸿爪。

1100年,宋徽宗即位,遇大赦,苏东坡归京复职。途中病逝于常州,时年六十四岁。

苏轼年少进京赶考时,就听说了常州的秀丽风光,心生向往。四十多岁曾在常州居住过,那里好友众多。他对常州的情感特别深厚,“独徘徊而不去兮,眷此邦多君子”,曾打算晚年归隐常州。

从海南北归,结束了漂泊的一生,也厌倦了朝廷的纷争。天随人愿,终老于钟情的常州。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是一醉消愁的酒,也是一盏人生沉浮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