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01 19:27广东省舞台美术研究会会员

天地初醒,晨雾如缕,漫过苍莽群山。我立于松崖之侧,望那幅水墨长卷在眼前缓缓铺展,心魂皆醉在这古雅的山水里。
崖上老松,是岁月遗落人间的笔触。皲裂的树干如苍劲隶书,蜿蜒纹路藏着风雨蚀刻的故事。松针如墨点簇簇,每一枚都汲着山岚清气,在微风里轻吟,似古老琴音淌过时空。它们或斜倚崖边,探身欲揽流云;或并肩而立,根须紧扣岩缝,把“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执拗,活成了千年风姿。
目光越过松影,群山如淡墨洇染的屏障。近峰筋骨毕现,岩石纹理似刀劈斧凿,褶皱里积着苔痕,是时光沉淀的绿锈。远岫渐次朦胧,化作浅青、银灰的烟霭,与天相接处,分不清是山影漫进了云,还是云絮落进了山。那几抹淡极的轮廓,像文人案头未干的墨渍,晕出“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的空蒙。
云雾是这山水的精灵,缠着崖脚,绕着松枝,慢悠悠地游。它们聚时如棉团堆雪,把深谷藏成秘境;散时似素纱飘拂,漏出几簇松针、半角峰尖,让人疑心那后面藏着神仙洞府。阳光斜斜照来,云便镀了金边,松针挑着碎金,岩石映着暖辉,冷墨淡彩里忽然有了烟火气,却又不扰山水的清寂,恰如宋画里悄然走过溪桥的渔人,添了生机,更显幽远。
听啊,松涛是山的絮语。风掠松枝,簌簌声起,初时如细沙漫滩,渐成急雨敲窗,又忽而化作幽泉鸣涧,层次里藏着山的呼吸。若静心听,能辨出每株松的声部:老松沉厚如低音埙,幼松清越似竹笛,合奏出天然的丝竹管弦。这涛声裹着雾的湿意,挟着岩的凉味,漫过肌肤,沁入心底,把尘世的喧嚣一层层滤掉,只余满心的静,像古砚里澄净的墨汁,能研开所有浮躁。
山涧该是藏在云雾深处吧,虽不见水流,却能想见它的模样。该是从岩缝里渗出,顺着苔痕爬成细流,汇进深谷成幽潭,潭水定是碧得像松针上凝的露,清得能照见云影松姿。或许有小鱼尾尾,偶拨碎一潭云光,惊起松影微颤,这静景便活了,活成“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鲜活意境。
我在这松崖间,恍惚成了画中人。衣袂该沾着松针的香,发梢该缠着云雾的白,脚步轻得怕踩碎岩上苔痕。想寻一平整石面,铺开展墨,却怕拙笔污了这天然山水;想坐听松涛到日暮,又怕惊了归巢的山鸟。古人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眼前这造化,是天地泼墨的大境界,心源被触动,便成了眼里的沉醉、心底的回甘。
日影渐长,松影西斜,群山的墨色添了重韵。可这山水的美,从不限时,晨雾里是朦胧诗,午阳下是工笔画,暮色中是写意卷。它在时光里永恒,看尽人间兴亡,却始终以松的苍劲、山的沉稳、云的自在,教人心生敬畏与向往。
愿做崖上一棵松,守着这方山水,听风看云,把千年时光,过成一折一折的松针,一枚一枚的苔痕,在水墨里,在天地间,静静老去,又永远年轻。因为这松崖观岳的刹那,已把永恒种进了心底,任尘世流转,山水的魂魄,常伴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