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官窑分北宋汴京官窑、邵局、南宋官窑。
一、北宋汴京官窑
宋代,始有官窑与民窑之分,它并非横空出世,而是由“贡瓷”一步步发展而来。为了保持皇家用瓷的专属性,官窑严禁民间使用,尤其弃窑时,更不可留下烧窑痕迹,因此自诞生之日起,官窑便充满了神秘色彩,一千多年来一直是大众心目中遥不可及,更难得一见的世间珍品。窑址亦难寻见,如扬州“邵局”的老虎山窑址毫无踪迹,只有老虎山路的名字还在。而烧造这些神秘瓷器的工匠和监督官,也因此具有了一抹特殊的神秘色彩。
那么,宋代官窑具体从什么年代开始的呢?南宋文人顾文荐的《负暄杂录》和叶寘的《坦斋笔衡》虽已佚失,但留下的只言片语中,对宋代官窑还是有着内容极为相近的一段重要记载:“政和间,京师自置窑烧造,名曰’官窑’,多赖龙泉之法,兼纳众窑所长。”
宋徽宗,名为帝王,实是“艺痴”,精于鉴赏,眼力超凡,极尽挑剔之能事,在其看来,“飨宗庙之器无一有合,去古既远,礼失其传矣。祭以类而求之,其失若此,岂能有格乎?诏有司悉从改造。” “可於编类御笔所置礼制局,讨论古今沿革,具画来上。朕将亲览,参酌其宜,蔽自朕志,断之必行,革千古之陋,以成一代之典,庶几先王,垂法后世。”(《纪事本末》)“亲览”!“必行”!活脱脱一位实力派大玩家,无艺不好,无好不精,“官窑”乃其最后玩项,尤甚。许之衡评曰,“胜代崇文物,官窑重楷模。精华四海萃,供亿万缗输。”(《饮流漫稿》)其痴迷、挥霍状跃然纸上。
所说“楷模”含法式、规范、标准、榜样、模型之意。徽宗崇尚雅文化,追求阴柔之美、含蓄之美、内蕴之美、意境之美,讲究温文尔雅、自然天成,体现于瓷,犹重质感,满釉单色,器型简约,求正不求奇,极尽静态美、内在美、不饰之美,纵有装饰,适可而止,绝无喧宾夺主之虞,线形不张不驰,对“形式美法则”掌控一丝不苟,比例、尺度、均衡、韵律无一不反复推敲,反复琢磨,反复修改,“度”之把握,毫发不爽,恰倒好处,纵令万世之后无以加焉,无以减焉。
器型一俟定谳,各路窑口分别施釉、烧制,相互之间,难免借鉴、融合,技术重组,变幻莫测,新奇特异,层出不穷,海纳百川,旷古绝伦,堪称瓷宗。
作为“法式、规范、标准”,有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王黼《宣和博古图》、吕大临《考古图》等相继问世,“以追三代之遗风”,“掇习三代遗文旧制以行于世。”(《考古图》)“仿虞周汉唐三旧”,“恢尧舜之典,总夏商之礼。”(聂崇义《三礼图》)
作为“榜样”,“宣和间,内府尚古器:士大夫家所藏三代秦汉遗物,无敢隐者,悉献于上。而好事者,复争寻求之,一器有直千缗者。利之所趋,人争搜剔山泽,发掘坟墓,无不所至。”(叶梦得《避暑录话》)
作为模型,柴窑则独辟蹊径,巧构思,该工艺发端后周,徽宗时,已炉火纯青,又称宋柴,薄如纸,易成型,易整型,易烧成,器型万变,无一不精,无一不美,端庄秀丽,匀称协调,棱角规矩,纤巧隽妙,优中择优,堪为楷模,确保官窑制作凝重、古雅。而瓷质之腴润,釉色之晶莹,历千载而常新。虽研炼极精,莹润无比,而体制端重、雅洁,犹如三代鼎彝之遗意焉。(《饮流斋说瓷》)
所谓“精华四海粹”,“粹”,同“萃”,“齐全,集聚”意;“精华”既指原料,又指匠役。
就原料而论,“黑胎”坯料,汴京颇丰,谓之“澄泥”,黄河千年沉淀“渍泥”也,可制砚,名曰“澄泥砚”,与端砚、歙砚、洮砚并称“三石一陶”,高温成瓷,低温为陶,性能绝佳。烧制窑器,施薄釉,呈“紫口铁足”。
初则,署“汴京官窑”款。因尚无“击碎掩埋”制度,拣退,出卖,不雅,后不再署款。若有必要,直接补刻殿堂款,如“奉华”之类。所谓“刻款”,非自“官窑”始,民间“供御瓷”,向由“东西窑务”“典御官”指定“待诏供御”烧造,可“搭烧”民用瓷,为有所区别,“供御瓷”署“官”字款或“内府”款,烧成,“御拣”,若发现无款但合意者,补刻款,一并呈送京师,进奉宫中,落选者,窑主自行出售。“宋柴”独无“拣退”、“出卖”之虞,皆直接署款,印、刻、阴、阳,无所不有。
“白胎”坯料,汴京绝无,但因水运便利,却不难获取,是时,“水力破碎瓷石”工艺业已成熟,所制坯料白度极高,“饶”料为最,余稍次之,称“白不子”,用以烧制窑器,类银,如玉。
徽宗朝名憎名诗人释德洪诗:
政和官焙来何处,雪后晴窗欣共煮。银瓶瑟瑟过风雨,渐觉羊肠挽声度。盏深扣之看浮乳,点茶三昧须饶汝。鹧鸪班中吸春露,□□□□□□□。
明学者高濂在其《燕闲清赏笺》中评价道:“官窑品格,大率与哥窑相同。
其实《汴京官窑》早在崇宁二年(1104年)即已研烧成功——冰裂纹瓷器,它属于厚胎厚釉瓷,每上一层釉都要复烧,然后高温取出,惊裂釉面。再上釉,如此反复五~六次,叠加在一起,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冰裂纹表现。
笔者入藏的几件汴京官窑实物展图如下:
、宝石蓝釉冰裂纹八棱三弦纹铁黑胎盘口瓶,宋徽宗上身像绘刻纹、刻字描金描红,胡芦形《京办》方章,篆字《宣和》、九叠篆《天下一人》三印章,汴京官窑篆字阳文章款。↑
油灰釉冰裂纹四柱足铁黑胎花觚,宋徽宗上身像绘刻描红纹,刻字描金,内府九叠文描红纵方印,汴京官窑篆字阳文印章款。↑
鸡油黄冰裂纹四出筋铁黑胎花觚,宋徽宗上身绘刻描红像,御书、御制、双龙印、睿客东阁印、天下一人签名、刻字、刻画描金,汴京官窑篆字阳文印章款。↑
鸡油黄冰裂纹六棱铁黑胎梅瓶,宋徽宗全身侧座描金像,御书印、睿客东阁印、刻字、刻画、描金,汴京官窑阳文篆字方章款。↑
上四件汴京官窑瓷,有两件上有宣和刻字,证明是宣和年间制作,属徽宗晚期作品,器底还留有章款,与前文“因尚无’击碎掩埋′制度,拣退,出卖,不雅,后不再署款”记述相背。笔者推测1是“后期”指的是钦宗朝?2是皇帝御制器除外?欢迎争鸣。
二、邵局
叶寘《坦斋笔衡》“中兴渡江”*,有邵成章提举后苑,号邵局,袭故京遗制,置窑与修内司,造青器,名’内窑’。澄泥为范,极其精致,釉色莹澈,为世所珍。
*笔者特别提醒:1129年二月初三清晨,辗转扬州才3个月零6天的高宗,又被金兵奔袭扬州,急忙上马一口气跑到瓜洲,次日渡江逃离扬州,即后文献美其名曰“中兴渡江”。邵成章在高宗离开扬州10个月又18天后,即1129年(建炎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才到扬州提举后苑工作。邵成章直到1132年(绍兴二年)闰四月死在扬州任上,满算共29个月,“邵局”的时间很短,工作范畴就在扬州,未曾南渡,更没有到过杭州。杭州后来虽也有邵局之职称,但此邵局非彼“邵局”!它是元代文人陆友在《研北杂志》中,从另一视角对其进行了记载:“绍兴中,秦桧粉饰太平,用内侍邵谔主修礼乐器,百工隶之,谓之“邵局”。这段文字中的邵谔,是否与邵成章是同族已无从知晓,但都属高宗朝后苑同行应该是无疑的。此重要节点古文献未曾有明确记载,是笔者从千头万绪的古文献记载中多处查证、研究比对才理出后还原了的部分历史细节的真相,也算为扑朔迷离的“邵局”官窑之迷缠清了几个重要节点,以飨读者。值此,有关邵局我们可明白以下几点:
1、“邵局”之称谓是“中兴渡江”后建炎三年才有,以前未有。后绍兴年间的“邵局”是邵谔,不是邵成章。
2、“邵局”起止时间为1129年十二月二十一至1132年润四月,共29个月,很短!
3、“邵局”的地点是在扬州,而不在其他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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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明初 陶宗仪著《辍耕录》卷二十九中记载了南宋叶寘谈窑器
靖康之变后,扬州建立临时朝廷,并于1128年高宗与北孔后人南郊外祭天,中兴北渡后邵成章主持管理宫廷后勤,管理机构就叫邵局,沿袭故都汴京规制(顾文荐文中为“徽宗遗制”),在修内司建窑烧造青瓷器,取名内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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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上图《建炎后苑造作之印》(铜印)使用时段应在1127-1130年间,主要使用地域应是河南商丘和扬州两地,却于1971年在浙江临海出土。
扬州内窑制瓷用澄泥做素胎,工艺极其精雕细琢,宝石入釉,出产的瓷器釉色莹润清澈,被视为珍品。后来在扬州郊坛下又另立新窑,新窑比原来的内窑大,但烧制的瓷器却不如内窑。提举邵成章,简称邵局是建炎三年,第一窑址,老虎洞,即今天处扬州东北处的漕河两岸中部毛公洞附近,
漕河北现还存有一条与漕河并行的“老虎山路”。“毛公洞”即老虎洞。
第一窑址,邵局内苑,实指今天扬州老虎山附近。毛公即老虎,毛公洞。
扬州老虎山遗址↑
《宋史高宗本纪》载:“绍兴二年,1132年闰月丁酉,罢后苑工作”。邵成章病逝,别立郊坛下新窑品质欠佳,高宗下旨罢后苑工作,内窑烧造戛然而止,终成千古绝唱!于是才有叶寘撰文《坦斋笔衡》,以示纪念。
宋代官窑中的“邵局”是官窑中的皇冠,釉色豆青(俗称粉青),青嫩透亮,“嫩、透、亮”三字是“釉色莹澈”精致描述,此特征唯有“邵局”的官窑瓷釉色才有,余皆不见。
上下两图邵局荷花碗
上下两图邵局菊辦癸口花盆
三、南宋官窑
南宋老虎洞官窑八棱五弦纹撇口瓶
南宋老虎洞官窑八棱天球瓶↓
南宋老虎洞窑摇铃尊↓
南宋郊坛下官窑渣斗↓
南宋龙泉窑凤耳瓶
南宋龙泉窑灰青釉风耳瓶,与同时期南宋官窑器釉色基乎无差别,所以才有“龙泉官窑”一说,但细辨别还是有差异的:
1、器型龙泉显笨拙些,官窑俏巧。
2、胎釉结合部龙泉无黄溢现象,即使有也很轻淡,正常显深铁红沁色。
3、龙泉窑器开片小碎于官窑器。
龙泉窑凤耳瓶底胎釉结合处显深铁红沁色,且开片小于官窑、“邵局”↓
官窑胎釉结合处正常有黄溢现象↓
“邵局”器胎釉结合处显“黄溢”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