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人头攒动,香烟缭绕,那一抹晨曦下的檐角,是杭州老百姓心头挥不去的影子。寺外行人来去匆匆,有的低头,有的轻声交谈。有人信步而入,也有陌生游客驻足拍照。一进门气氛就不一样,静谧、拘谨,隐约有莫名的敬畏。
但每逢香火旺盛的日子,总有人说:“到庙里拜拜,愿望灵。”这样说法常常让人一头雾水,明明是去寺怎么还是庙?寺庙本是一个词,可真实细究,哪有人能说明白寺和庙有啥区别?这个问题也没人能统一答案。难道只是称谓习惯?还是根子里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实际上,这“寺”与“庙”确实有着天差地别。先盯着“寺”说,别看今天进寺院能闻到香气、看到佛像,历史上的“寺”,根本不沾烧香拜佛的边儿。比如说史上赫赫有名的鸿胪寺,不供佛,不拜神,谁都没见过和尚念经。鸿胪寺,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处理外事、迎宾接待的朝廷官署,“寺”字那时专指官家办公的地方。
查《说文解字》,寺为“廷也,有法度者也”,其实就是衙门。后来唐宋设太常寺、大理寺、太仆寺,事情更明白,每个“寺”各司其职,根本没有佛法一说。只不过世事无常,变得快。佛教自丝绸之路传进来,东汉明帝做了个怪梦,梦见金身异人。大臣一打听,说那叫做“佛”,从西方来的。
汉明帝也不拖拉,立刻派人跑去西域,白马驮经回京。两位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僧人,引来了变革。没有现成的佛教建筑,他们就住进了鸿胪寺。这是纯粹因为规格高,绝不是相关。出于这段往事,后来专门修建了一处新所在,既供白马,也安高僧,于是“白马寺”横空出世。
白马寺建成后,汉语的“寺”字悄然生变。原来只管官差,现在成了佛家清净地。历代寺院雨后春笋,遍地开花。诗人记寺,总说“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还不是看那满山佛号声?可每次谈论“庙”,气氛又彻底不同了。“庙”自古有之,西周就开始造庙祭祀。在《汉典》里,“庙”明明写着:“尊先祖貌也。”
家族祠堂、皇帝宗庙、甚至山林小神的土地庙,全是庙的范畴。贵州山头的苗族祖庙、福建潮汕祠堂,说白了,供的是骨血脉络、祖宗排位——说大了是中国人的家国血根,说小就是村里祠堂的长凳。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庙”最早是一家一户的祖先排位堂,又逐渐变成祭祀名臣、先贤、百姓敬仰之士。他们不一定享过荣华,但一生德行可以进庙立像。主打一股情感寄托。岳飞庙、诸葛亮庙、关帝庙,这些英雄人物早都“封神”,各地香火不断。

又比如城隍庙、山神庙、龙王庙、二郎神庙,供奉对象大不相同。哪怕山野小庙,供的只是深林里一个传说。可人们还是爱磕头,点香,添上荷包宽裕的几块钱、几斤果品,谁能拒绝这种心安理得?奇怪么?
说起来“庙”有点先来后到的意思。毕竟西汉都已经设宗庙,佛教那时根本没进来。反观“寺”,靠谱的佛寺得等到东汉才诞生。两者先后,决定了各自功能。说供奉,寺里主佛、观音、文殊,这些是佛门内事。佛以外的神,求情果断进不了寺门;庙则五花八门,神人混杂。
在福建农村,走两里地见三座庙。庙还分土地、龙王、妈祖,各有各门路。北方城隍庙里还能看见祀典名单,到底谁被供,谁不被供,都是官定民随。宗族大户,祠堂当祖庙,也有些人家只是摆牌位,照样烟火不断。说到底,寺庙不是同一个事。
而且一说祭祀方式更复杂,寺院多有出家僧人,持日常功课,仪轨森严。但庙常常只剩老庙祝一位,甚至空无一人。香火停了,庙还在,有人清理落叶,有人看大门。寺院因地域、朝代不同,搞的法会都分南北风格,哪儿能用统一标准?上海城隍庙的热闹,跟陕西华清池边小庙的清冷完全两样。
再加个例子,有朋友来杭州旅游,问我要去“灵隐庙”还是“法喜庙”?我听了发怔,灵隐寺那是佛教道场,哪来的庙?细问才发现,大家习惯,“进庙烧香”,寺也就混成庙了。可杭州本地人都讲“进寺参佛”,偶尔凑热闹去庙,多为求财祈子。坊间说庙灵,未必真比寺管用。这种错用,倒不像大事。
有趣的是,有的佛教寺院会设配殿专门供奉本地神祗,比如中国西部不少藏传寺庙里,常配有土地、护法、甚至关公供像。这时候,庙和寺界限就模糊了。你说那地儿是庙还是寺?其实说不清——毕竟仪轨是佛门法事,供奉却混杂。
但正好相反,我却觉得,如今大家对寺庙、庙宇的分别,根本没之前时代那么讲究了。尤其年轻人,看得就是心理寄托——香能点、愿能许,哪里不是灵地?反倒是老一辈,见寺不叫庙,庙不进寺门。谁对谁错很难评。
翻查资料,白马寺自东汉建起,佛教以“寺”作为专属地名,这才有“法门寺”“少林寺”这样的隆重命名。其实有时“寺”被传得太多元,宋代以后,不仅佛门,其他宗教也抢寺做名字。你信不信?北京雍和宫本来是喇嘛庙,偏要叫“雍和宫”和“雍和寺”双名共存。有学者也说,其实寺庙之分,本就混乱。
而供奉方式还有不同。某些厅堂、社区祠堂,形式看似像庙,实则只有族谱收录、排位存放,人都认不到那祖祠里摆的人到底干过啥。城市公寓楼下的小佛龛,有人烧香,却没标明佛、道,连神是谁都不知道!
看似一团乱麻,其实耐人寻味。社会节奏太快,谁还分得清这些仪轨、用语?也有历史学说“庙堂之高”,庙成了朝廷代名词。这种说法,连诗人都引用,意指权力中枢,但百姓关心的不过是身边琐事。皇帝死后立庙号,用的是庙的意义,只是现代人多半没心思理会。
其实多数人进庙拜拜、进寺祈福,心里不过想求个平安。焚香祈福,入庙寺无非是诉诸心灵慰藉。至于哪里更灵?问十个人有十种说法。“庙”起于祭祖、缅怀先人,敬的是生前世人。“寺”源自佛教,供的是觉悟自省。两者混用,也没什么天大问题。可要说分得一清二楚吗?好像不对。再说,这世上哪有非黑即白的事儿?
在我看来,有些寺庙的氛围让人肃然起敬,也有的庙宇十年冷落、只有几朵香燃着,寂寥得很。有一年冬天我走进一处小庙,外头雪落无声,庙里老人独自整理香案,动作很细,手指冻裂都不在意。问他这里每年香火是不是都很旺,他摇头笑了,说没几个人,还不是心里有点放不下。
但不排除有的庙被精明人炒作成“网红神地”,香火钱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有点私利掺杂。有没有人盼着庙越冷清越好?谁也说不准。人心复杂,有人需要热闹、有人嗜好清静。也许,这就是现实吧。
总归说回来,“庙”和“寺”,本就不是一回事,却在中国的历史土壤里生了根,枝叶交错,有时剪不断、理还乱。**人来人往、心生依赖,分门别类未必那么重要。**
也许一声祷告、一缕清烟,哪里都是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