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露水凝了薄冰,巷口卖糖炒栗子的大爷裹紧了棉袄,
抬头看见老栾树的叶子落了满地金,不用看日历也知道,霜降要来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得明白:“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这可是秋天最后一个节气,老辈人常说“霜降调顺,来年丰稔”,还传下了“四不忘”的规矩。
别小看这些老讲究,可不是穷讲究,全是祖宗攒了千百年的生活智慧,照着做,日子未必大富大贵,却准能过得踏实安康。
头一不忘,是咬口霜打柿子甜。
霜降一到,坡上的柿子树就成了最惹眼的风景,红得像挂了满树小灯笼,风一吹晃悠悠的,连鸟雀都恋着不肯走。
闽南有句老话:“霜降吃丁柿,讨个好彩头”,这习俗里还藏着朱元璋的典故,
当年他落魄时靠柿子充饥活命,称帝后特意封那棵救命树为“凌霜侯”。
其实早在《礼记》里,柿子就已是国君常食的美味,唐代段成式更是总结出柿树“七利”,把这红果的好处说透了。
选柿子也是门学问:北方人爱啃脆柿,咬下去咔嚓一声,甜汁儿顺着指缝流;
南方人偏爱软柿,得等它熟透了捏着蒂儿吸,像吃天然的蜜膏。
我老家院里那棵老柿树,每年霜降前父亲都要摘几个青的,埋在稻谷里捂几天,等我回家时正好熟透,果肉软得像溏心蛋。
“柿”谐音“事”,咬下这口甜,就盼着往后“事事如意”,这是最朴实的念想。
二不忘,是登高赏菊辞秋光。
霜降的霜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菊花霜”,因为此时正是菊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古人说它是“候时之草”,越是霜寒越精神。
以前在江南,霜降前后常有菊花会,沿街摆满了各色菊花,墨菊、滁菊、金丝皇菊,
远远就能闻见清香,文人雅士们围着赏花品茗,临走还得折两枝插瓶。
除了赏菊,登高也是老传统。
虽说重阳登高更出名,但霜降登高自有韵味,
此时枫叶正红,“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致,可比春日繁花多了层深意。
我去年在京郊登高,见着几位老人背着茶水爬山,说“霜降登高望,愁绪都散光”。
确实,站在山顶望下去,层林尽染,田垄铺金,连呼吸都觉得通透,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与秋气和”吧。
三不忘,是趁时进补贴秋膘。
老话说“补冬不如补霜降”,这话太在理了。秋末冬初正是储能的时候,就像田鼠囤粮,
把身体底子补扎实了,才能安稳过冬。
不过进补可不是瞎吃,各地有各地的门道:
北京人讲究吃“迎霜兔”,《酌中志》里都记着霜降要吃麻辣兔,说是“得秋气之正”;

广西玉林人则爱炒牛河、炖牛腩,趁热吃下去浑身暖烘烘的;
我们北方更简单,萝卜炖羊肉是标配,萝卜吸了肉香,羊肉没了膻气,一锅炖出来,满屋都是烟火气。
我奶奶以前进补有个规矩,必得配把枸杞、加块萝卜,说“虚不受补,顺气为要”。
现在想来,这正是老祖宗的智慧。
霜降秋燥,光吃肉容易腻,配些清润的食材,才叫“补得舒服”。
千万别学那些顿顿大鱼大肉的吃法,
进补讲究“润物细无声”,一碗热汤、一碟炖肉,恰到好处就好。
四不忘,是腌菜储菜备冬忙。
霜降一到,农人的脚步就更急了,“霜降到,拔萝卜”“霜降不起葱,越长越要空”,
这些农谚刻在骨子里。
以前没有冰箱,过冬的菜全靠霜降前后储存,
北方人家家腌白菜、渍萝卜,缸里撒盐时得用手搓到出水,压石头时要压得实实的,
说是“压得越紧,冬天越香”;
南方则爱腌芥菜、晒菜干,广东高明人还会堆瓦片塔焖芋头,
烧过的瓦片丢去村外,既是送晦气,烧剩的灰还能当肥料,透着农耕人的精明。
我家至今保留着腌萝卜干的习惯。
霜降拔的萝卜最水灵,切条晒两天,拌上盐、辣椒、花椒,装坛密封,过半个月开坛,配粥、炒菜都绝了。
看着阳台挂着的菜干、窗台上摆着的腌菜,就知道冬天不愁吃了。
这储菜的习俗,藏着的是“未雨绸缪”的生活哲学,日子过得有底气,自然心气儿顺。
霜降三候里说“豺乃祭兽,草木黄落,蜇虫咸俯”,大自然都在收敛藏蓄,人也该跟着节奏慢下来。
这“四不忘”,说到底不过是:
尝一口应季的甜,赏一眼秋日的景,补一身过冬的暖,备一份踏实的粮。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规矩,全是烟火气里的小智慧。
如今日子好了,冬天不愁没菜吃,进补也不用等霜降,但这些老传统还是该记着。
不是说非得照搬旧例,而是要那份对时节的敬畏,对生活的用心。
咬口柿子时想着“事事如意”,登高时望一眼远方,炖肉时等家人归来,腌菜时盼着寒冬——这份踏实劲儿,比啥都金贵。
霜降将至,不妨照着老规矩做做看。待霜花铺满窗棂,屋里飘着炖肉香,坛里藏着腌菜鲜,
身边有家人暖,这不就是“不富也安康”的好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