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山水,自古蕴奇。当新中国的朝阳初照巴山蜀水之际,一位生于乐山五通桥、浸染于传统文人风骨的画家杨智勇(号空明散人),悄然执笔于墨池笔冢间寻觅着那属于时代与心灵的独特表达。其笔下山水花鸟人物无不涉猎,尤以山水为精,其艺风以书入画、以淡为雅,在喧嚣的当代艺林中辟出一片疏野空明之境。此非避世遁迹,实乃扎根传统、深汲生活、呼应现代的睿智选择,是对时代变迁中艺术本真价值的无声探寻。

杨智勇之“以书入画”,绝非仅止笔墨形式之嫁接,实为文人画“书画同源”核心精神在当代语境下的深沉回响。其笔力之根基,深植于传统帖学碑版之沃土。在他笔下,山石勾勒非描摹轮廓,而是以书家提按顿挫之筋骨为之,多见中锋行笔之沉着朴厚与侧锋取势之灵动峭拔。观其山峦走势,线条凝练遒劲,转折处常蕴金石铮铮之气,实乃其胸中书法功力在山水格局上的自然流淌与转化升华。其墨法亦深谙古训,知其白而守其黑,甚通虚实相生之道。他尤善以渴笔淡墨营造空疏旷远之境,墨色层次微妙,浓处不滞,淡处不飘,于看似不经意的皴擦点染之间,完成山川浑厚之体魄与草木华滋之生机。这种笔墨语言的锤炼,正是对宋元以来文人画“写意”精髓的深刻体悟与内在延续,使画面在简淡中富含书法特有的节奏韵律与生命质感。

疏野空明——浅析杨智勇“以书入画、以淡为雅”的艺术之境

杨智勇艺境之“淡”,非色彩之寡淡、意境之苍白,而是历经繁华沉淀后的精神提炼,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高格雅韵。这“淡”之境界,深深扎根于蜀地百姓生活的日常肌理与生命律动之中。巴蜀山水,既有峨眉金顶之雄奇险峻,亦有岷江冲积平原之开阔平远,更有青城之幽深、嘉州之秀润。杨智勇所居乐山,三江汇流,山环水绕,烟云滋养,赋予其视角天然的温润与平和。他笔下的山川丘壑,多取蜀中寻常可见之景致:一隅竹林掩映的农舍,几株虬曲苍劲的江畔古榕,几座云雾缭绕的丘陵梯田……这些寻常景致经过其心灵的过滤与笔墨的升华,褪尽了尘嚣烟火气,呈现出一种洗尽铅华、返璞归真般的纯净与诗意。其人物、花鸟画亦常写身边所见,渔翁、村姑、庭前花草,皆以淡逸笔墨出之,洋溢着对朴素生活的温情注视与悠然品味。这种“化俗为雅”的审美转换,使其“淡”拥有了坚实的生活根基与人性的温度。

杨智勇的艺术探索与实践,发生于二十世纪后半叶风起云涌的现代中国。彼时,西方艺术思潮激荡,传统绘画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挑战。身处此时代洪流,杨智勇的“以书入画、以淡为雅”,实则蕴含了对传统绘画在现代语境下生存与发展路径的冷静思考与积极回应。面对宏大的历史叙事与喧哗的现代主义浪潮,他坚守笔墨本体的独立价值,以书法性的书写语言作为根基,这本身就是对民族文化根脉的一种自觉守护与自信表达。而其“以淡为雅”的风格取向,则巧妙地规避了当时艺术创作中普遍存在的沉重主题与激烈表达,转而向内寻求心灵的宁静与自足。他以空明之心观照世界,追求内心的澄澈与物象的和谐,创造出一种具有普遍审美价值的宁静之境。这种境界,既能抚慰经历动荡年代的国人精神,亦能以其超越性的宁静与永恒感,为躁动不安的现代心灵提供一方栖息之地。其画中那份超越时代的宁静致远之美,正是对现代性精神焦虑的一种深刻慰藉与优雅平衡。

杨智勇之“以书入画、以淡为雅”,三者或可分言,实则浑然一体,共同铸就其“疏野空明”的艺术殿堂。“以书入画”是筋骨,赋予其笔墨雄深内敛的力量与千变万化的韵律;“以淡为雅”是气息,是其褪尽俗艳、回归本真的审美追求与心灵映照;“疏野”是其画面直观呈现的空间特质与视觉趣味,疏朗的构图、简练的物象、旷远的意境,充满自由的呼吸感;而“空明”则是其艺术精神的核心与灵魂,既是技法层面极高控制力的体现——墨色通透澄澈,画面留白虚灵深邃,更是其心境澄澈、情思高洁、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哲思境界。其笔下的山水,无论是雄浑的峨眉还是秀润的嘉州,皆非简单地描绘地理形胜,而是以其独特的笔墨语言,营造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超脱的精神家园。墨色淡雅处,烟云缭绕,气象万千;空白虚灵处,引人遐思,神游物外。此乃中国艺术至高之“虚静”美学,在当下世界的生动演绎与鲜活存在。

当时代车轮滚滚向前,艺术潮流翻涌不息之际,杨智勇先生以“空明散人”之号自喻,其艺术实践本身已然成为一种深刻的启示。他于传统之根深处汲取生命活水,于日常生活之细微处捕捉永恒诗意,复在现代性的复杂语境中守护并升华着东方艺术独有的精神品格。其“以书入画”,使笔墨在当代获得了超越技巧的文化深度与表现力;其“以淡为雅”,为喧嚣的现代心灵开辟了一条通向宁静与纯粹的美学路径。“疏野空明”之境,非冷漠孤高之避世,实为阅尽千帆后对生命本真与宇宙和谐的深情拥抱。其画中所蕴含的那份从容、淡逸与内在的充实力量,早已超越一时一地之局限,成为悠悠传统长河汇入当代海洋时一泓清冽深邃、耐人品味的支流,昭示着中国水墨艺术在时代浪潮中葆有自身灵魂与持续生发的无限可能。

乐山之畔,墨痕犹淡;空明之境,意韵悠长。杨智勇先生的画笔落下之处,书法的筋骨与生活的气息交融,传统的光芒与现代的张力共存。此非孤芳自赏,亦非趋时媚俗,乃是于喧嚣尘世中凿开的一道精神缝隙,透射出永恒的宁静与世界之大美。